第五十一章屈辱
七月,礼鞭声从太和殿传到各宫各院,芳儿站在坤宁宫的门口朝太和殿的方向看去,玄烨亲政了,这是祖父临终前留下的礼物,他并没有更多的时间帮助玄烨铲除鳌拜,但他了玄烨一把能对付鳌拜的利刃,能不能斩杀敌人就看玄烨的了。帝王亲政是国家大典,玄烨特开恩赦加恩辅臣,打算给剩下的三个辅臣一人赏一个一等公,而东珠也在此时走出了延禧宫的大门。芳儿看着布木布泰拉着东珠的手满面红光的笑着,差点要以为那个下令闭门思过的人不是她。祖母的话犹在耳畔,这让她灵台开明顿时明白了一件事,不管是东珠还是自己,老太太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她们两个不过是她手里用来制约对方的棋子罢了,退一万步说,老太太喜欢东珠也是因为东珠比她好掌控,这个事实让她心里盈满斗志,原来她还没有输。
七月,才被加恩的苏克萨哈眼见索尼已故,深知自己不再是鳌拜与遏必隆的对手于是以退为进自请辞去辅臣之职甘愿守先皇陵寝。
“这下鳌拜可要高兴坏了。”修养中的惠然听到前头传来的风声时说了一嘴。
芳儿正坐在她床边亲手喂她喝药:“你如今不伺候我,倒是我来伺候你了。”
“臣妾说了自己来的,是娘娘放心不下才频频探望。”惠然的命算是芳儿捡回来的,加之她与东珠不合,如今东珠重得太皇太后欢心,她自然要牢牢抱紧皇后的大腿。
芳儿没有将容若的药给惠然,因为惠然不会领情,也没有将容若的药退还给他,因为他会不安心,那只锦盒如今还藏在她的柜子里,有时她也担心万一被玄烨给发现了那她真是有口难言。
“娘娘,苏克萨哈要走,鳌拜的势力就更大了。”
芳儿斜睨一眼惠然,过于热忱关注朝事的她依旧野心勃勃,玄烨近来的心思全扑在了朝政上,来后宫的日子屈指可数,她是想多了解一点政事好和玄烨有更多的话题借此吸引他的目光。
“你来。”芳儿指了惠然贴身伺候的婢女过来接替她继续喂她药。
“娘娘...?”
“不该你问的事不要多问。”她简单明了的提点了她一句后出了门恰巧又碰到了从慈宁宫请安回来的东珠,此时的她已经不像从前那般介意她出入慈宁宫了。
“皇后娘娘。”东珠屈膝给她行礼。
芳儿笑眯眯的看着她:“东珠,苏克萨哈要辞官了,你的父亲和义父一定很高兴吧。”
东珠脸色一白:“臣妾的父亲与义父是一心忠诚于皇上的,苏克萨哈大人要辞官去守皇陵自然也是忠臣,朝廷的事臣妾不懂,也不敢过问。”
芳儿依旧是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然后走了。
是吗?苏克萨哈的辞官真的会让鳌拜高兴吗?芳儿心里不这么认为,尽管鳌拜野心勃勃、遏必隆盲目附和,但她依旧坚信苏克萨哈也不是什么善类。祖父已死,苏克萨哈便是辅臣之首,他以玄烨年长自己不便辅政为由辞官,看起来好像是怕了鳌拜,但其实是将了他的军,若是首辅都不辅政了,你一个从辅还敢明目张胆的干涉朝政?苏克萨哈此举是为了逼迫鳌拜归权于帝,但是...他能成功吗?
“败了。”夜里玄烨与芳儿在炕上下着象棋的时候回答了她的问题,“议政王贝勒大臣会议给苏克萨哈定了二十四款罪,第一条便扭曲了他的本意,说他早不辞官晚不辞官,偏偏我一亲政要掌权了他就要去守皇陵,其实是不愿归政,对亲政一事心有怨言。”
芳儿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半响冷冷一笑:“呵,好厉害的手段。”
玄烨的手指推动棋盘上的棋子将一时分心的芳儿杀了个片甲不留:“这只是其中一款罪,苏克萨哈惹恼了鳌拜,鳌拜一口气定了他二十四款罪,重要的不重要的、甚至几百年前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全部记了下来。”
“他会死?”
玄烨轻轻点了点头:“议政王贝勒大臣会议拟了凌迟,不仅仅他,他儿子也得凌迟,儿子、侄子、成年的未成年的全部判了斩立决,没收家产,妻奴交内服务,连侄孙辈也一律为奴,所有心腹立斩。”
“你答应了?”芳儿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置信。
玄烨沉默着,屋外下起了大雨,此刻电闪雷鸣更衬得屋里一片寂静,他将棋子轻轻放下挽起了左手的袖子,手腕上赫然现出四指红印。
芳儿手里的棋落在了棋盘上发出骇人声响,她嘴唇泛白的看着他。
“我想不答应的,他一怒之下上来抓了我的手,当众判了苏克萨哈绞刑。”他放下左手轻轻笑了笑,“我竟算不清这是他第多少回矫诏了。”
芳儿从炕上爬下来去取了治伤的药膏后回头跪坐在了他身旁,细嫩的双手沾染了清香的药膏一点点的抹在他的手腕上,那不仅仅是伤,更是一个年轻帝王的耻辱,难为他,还能这样淡定的展露出来给她看。
“还疼吗?”她低声问道。
玄烨伸出右手抚上她的面颊:“芳儿,我的芳儿这样好,却要跟着我这个没出息的丈夫,我真是觉得委屈了你。”
她垂着头继续揉着他的手腕,沉默片刻才自嘲的笑着说:“难得我也有词穷不知该怎么安慰你的时候,那些多行不义必自毙、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的话我此刻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那就不说。”
“我也说不出你英明神武的话。”
“我知道即便我不英明神武你也不会弃我而去。”
她放下他的手跪直了身子将他的头揽进怀中,柔软的手轻轻贴在他脑边,左手揽着他的肩:“玄烨,我小的时候一直很相信天意,所以要求自己是个善良的人,总以为善良能得到一切,总以为忍耐能得到一切,但其实不然,我还是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弟弟。”
玄烨的手缠上她的腰,头一偏埋进她温暖的怀中闭上了眼睛。
“你总说我和小时候不大一样了,嗯,因为从那之后我就不再相信天意,不相信多行不义必自毙。玄烨,鳌拜的多行不义将来如果有毙命的一日那必定是死在你的手里,老天爷不会替我们收拾他的,我们的命运,我们的将来都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掌握在今天的所作所为里。你和鳌拜之间其实已经到了不能共存的地步了,不是他死就是你亡,这条路又艰又险还特别苦,连祖父、苏克萨哈和遏必隆也不是鳌拜的对手,连太皇太后也拿他没办法,九卿诸臣王孙贝勒只能任他宰割...玄烨,你若斗得动,生,我陪你一起,你若斗不动,死,我亦陪你一起。”
他的双手缠绕的更紧了些,随后在她怀中轻轻笑了笑然后仰头去看她:“我是有些累了,但我不是服输的人,不到最后一刻鹿死谁手还是未知之数。”
她捧着他的脸温柔的笑着。
“何况,就算我不要自己的命了也不舍得你陪我去死,芳儿,我要你活着,好好活着,我还指望你给我生个儿子我好把江山传给他呢,当然,在此之前我得替他打平这片江山,我得让他安安稳稳地坐着,不像他父亲一样从小就担惊受怕如坐针毡。”
他不断的试探着鳌拜,一次次将他的底线抬高,直到今日纵得他敢明目张胆的上前来抓他的手,明目张胆的矫诏诛杀先帝钦定的辅政大臣。玄烨知道,当他身上所受的屈辱越来越盛的时候就是鳌拜的命越来越薄的时候!他不会放弃,他这一生从来就不知道何为放弃,不仅不会,此刻他还前所未有的充满了信心,因为他有祖母一步一步教他,有妻子温柔的陪伴,他要为她们打下一片宁静江山。
注:史上这货并没有上前抓皇帝的手,他只是撸起袖子走上前强制改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