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心有灵犀
东珠在乾清宫里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等到玄烨的归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
玄烨看着她瘦弱的身影站了站,然后伸出手来。
东珠看到那只莹白如玉的手,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就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你好像瘦了。”
东珠伸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是吗?臣妾日日对镜梳妆,自己倒没发觉。”
“是我冷落了你,一个多月没见着了才发觉你瘦了,冬日里旁人都胖的,比如皇后,怎么你还瘦了?”
东珠温婉的笑着:“皇上待皇后娘娘情深义重,日日相见还能察觉娘娘凤体是丰腴还是消瘦。”
玄烨轻轻笑了笑:“东珠,这话可不像你会说的。”
深宫之中除了情爱除了诗词,于东珠而言也没有什么能上心的事了,诗词伤怀自然惹人消瘦,而于情爱,她心中既然没了容若,玄烨的份量自然水涨船高,月余未见,心中会有思念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东珠胡言乱语了,皇上不要介怀。”
“最近在看什么书?”他一边和她说着话,一边交代着梁九功去备些酒菜来,“好久没听你这个女才子跟我说说诗词歌赋了,咱们今日小酌一杯如何?”
东珠欣然接受,脱了鞋与他一同上了暖炕面对面的说着话:“这几日在看李清照的词。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玄烨这才想起秋日里的时候他偶然有一次看到宫里的菊花开得不错,于是让人送了些给东珠和芳儿,他记得芳儿当时看到菊花的时候念的诗是: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芳儿...玄烨每每想起芳儿都恨她不是个男子,若是,她将是他最得力的战将,她身上浑然天成的霸气和决绝将在朝堂上所向披靡,有时又庆幸她是女儿身,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将她圈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冬日里了,怎么还在想着秋日里的诗?不应景,得罚酒三杯。”他亲自为她斟酒,东珠抿嘴一笑毫不含糊的仰头饮下。三杯热酒下肚,她白皙的脸孔微微开始泛红。
“那东珠再补一句冬日里的诗?”
“那是自然。”
她转头看了看外头的冰天雪地又看回玄烨:“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墍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玄烨心头一颤,待她念完目光空洞着沉默片刻后忽然对她张开双臂,东珠会意的走过去靠进他的怀中被他轻轻搂住。
“这首《摽有梅》,并不常见。”
“可是东珠很喜欢。”这是一首委婉又大胆的求爱诗,这是她在入宫前写给容若的一封信里的诗,那封信里只有这首诗歌,若是旁人拿了或许不懂,但容若一定明白,他明白却置之不理,他终不是她的良人,而如今她已经在深宫里找到了要与她共度一生的人,找到了能再次念出这首诗的人。
“不过,这是早春的诗,你还得罚酒。”
东珠在他怀中笑出声:“皇上一定要这么斤斤计较?”
玄烨替她斟好酒递到嘴边。
“臣妾会醉的。”东珠笑着推脱。
“我在这里,醉了又怕什么?”
烛影摇红在他眼眸中倒影出温暖的火苗,东珠的手情不自禁去探他的眉眼:“皇上。”
“嗯?”
“东珠还有一句诗,您想不想听?”
“你念。”
她从他怀里起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碧绿的衣裙,伸手接过玄烨手中的酒杯仰头喝下后又为自己斟满一杯:“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她说完仰头又喝下了一杯,酒色已经晕染到有几分沉醉的眸中,玄烨看着她,伸手将人揽入怀中,她的手攀上他的颈子将脸埋入他怀中,玄烨的脑海中突然闯入另一张精致的小脸来,他皱了皱眉,攫住东珠的下颚低头深深的去吻她,酒后的东珠难得抛开了端庄有了几分热情,很快两个人的身影便交缠在了一起。
玄烨睁着眼睛看着床顶,身旁东珠的呼吸沉重又平稳,她已经睡熟了,可是玄烨又迎来了一个不眠之夜。他闭眼,右手成拳重重的敲在了自己的额头上。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东珠希望日后自己看到一片茵茵芳草时还能想起身着绿裙的她,她希望他能怜惜她,这样的诗就从不是芳儿喜欢的。
“梅花好看吗?”他见她撑着头出神的看着坤宁宫外独自迎接逆风大雪的寒梅悄声问道。
“好看啊。”她嘴边抿着一点笑意。
“怎么起了这么大的风,也不知会不会将花枝折断了。”玄烨有些担忧不解意的狂风会伤了妻子心爱的梅花树。
“若是这一点风雪都经不住,只想着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的话,我也不喜欢它了。”
“嗯?那你喜欢它什么?”
“我喜欢它迎风斗寒,经霜雪而不凋,历四时而常茂。”她笑着回头看他,“你等着吧,明日早起咱们去看它,它会更美更香。”
芳儿从来不喜欢念那些希望旁人来珍惜她、希望旁人来爱护她的诗,她想要的一切都要自己去争取。她就像坤宁宫外与风雪缠斗的梅花,在苦寒中忍耐着,在胜利中酣畅着。
玄烨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家那株爱逞强的小梅花今夜没有他陪着此刻睡得还好吗?
坤宁宫里芳儿果然还没睡,她翻看着这些日子以来恩和抄录的纸张,眉头皱得紧紧地:“这写的像字?嗯?我到宫外找个老农来教两日也比她写得好啊。”
“小姐就不要对恩和小主要求这么高了,能把这些纸都写满了,恩和小主已经是极配合了。”
“可见她静不下心来。”她这么说着,右手握着笔点了点墨在纸上圈划着通篇的错别字,像个严厉的先生。
“子曰君子成人之恶?小人泰而不骄???呵,亏得‘子’死了,不然非得被她活活气死。”芳儿冷哼一声,右手毫不留情的画着圈,艰难的辨别着她那些不像字的字,“子曰恭而无礼则劳,嗯,这句抄对了。君子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嗯,这句也对了,难得。这又是什么?道不行,乘浮浮于海?”芳儿嘴角微微抽了抽:“谁能告诉我浮浮是什么?”
安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二矣...”芳儿额上青筋蹦出,抬手甩开笔,“叫她现在就给我滚过来!!”
“小姐,消消气,别和恩和小主一般见识。”梧儿连忙捧了清茶来递给她又给她揉了揉起伏不定的胸口,见她气得恨不能眼珠子都瞪出来又不免好笑,“恩和小主是蒙古人,或许这些汉字对她来说真的太难了?”
“这都学了多久了?十个月了!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她能抄成为二矣?!”芳儿气得拿着那张纸在她面前用力抖了抖,“你说,‘子’是不是要被她气死??”
安宁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这亏得不是我妹妹,不然我非揍她不可。”芳儿气得下了暖炕在房里来回踱步。
“娘娘好严厉啊,小阿哥以后可苦了。”安宁打趣道。
“你开什么玩笑,将来我的孩子要是也仁二不分,我就把他赶出宫让他到长安大街上去要饭。”
“娘娘消消火,恩和小主...还是慢慢教吧。”
“她真是看我最近忙了没时间管她了,等我明日里来跟她算账。”芳儿一面说着一面看了一眼桌上那些歪七扭八的字摇头道,“拿去烧了拿去烧了,看了来气。”
安宁笑着将纸张收起来:“娘娘,奴婢伺候您歇了吧,刚喝完红糖水,这会儿睡正好。”
“嗯。”她点了个头揉了揉还有些疼的小腹,想起被她赶走的玄烨,不知道他现在睡了没有,睡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