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芳时 第31章 万寿节

第三十一章万寿节

玄烨对归滢的诸多宠爱让皇宫里在接近万寿节的时候提前出了一条好消息，归滢怀孕了。

芳儿在留芳殿里刺绣的时候听到了这个消息，恩和自然很是不屑，脱口就想骂人，但看了看一旁的芳儿和溶月还是艰难的将那些低俗的话语压了回去，脸色难看的继续抄她的书，但心里毫无疑问的已经将那个她十万分看不上的归滢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

芳儿不懂男女之间的事情所以也不明白一个女孩子要怎么样才能怀孕，是不是玄烨陪的多了就行，但如果是的话，她却没有这样的福气。她也不知道一个女孩子怀孕是什么感觉，孩子又怎么出来，但她知道，如果有了孩子就说明她在这个冷漠的人世间又多了一个亲人，如果她有孩子的话她会像母亲疼爱自己一样的去疼爱那个孩子，无论男女，无论美丑，无论是否聪慧。归滢怀孕的事情在宫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波，一贯沉静的东珠神色更加沉静，说不出是喜悦还是难过，布木布泰并不为一个小小的庶妃怀孕而动容，吉雅是头一回做祖母心里头很高兴但又怕芳儿不好受，所以每每遇见都要说很多好听的话来宽慰芳儿，好在芳儿看起来并不是特别想不开。玄烨的态度也不明朗，看起来好像还算高兴的，因为他陪着归滢的时间更多了些，剩下的张氏和明惠这两个年轻不懂遮掩心事的女孩子几乎要把不悦写在脸上了。

芳儿去看过一次归滢，她柔弱的小脸上满是喜悦，眼睛里神采飞扬也多了一两分坚韧，芳儿不愿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是有些嫉妒的。

日子很快就到了三月十八玄烨的万寿，又是特别忙碌的一天，他得大早上率领众臣去慈宁宫请安，然后升座听着恭贺的话，如今内廷有妃嫔有孕，这将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臣子们纷纷上表与天下黎民共庆临门的双喜，晚上又要大摆筵席，待一切典仪结束之后天已浓黑，他脱下沉重的礼服换上轻便的便装朝坤宁宫里去了。

“芳儿，芳儿。”他今日生辰，这是和她一起共度的第一个生辰，他心里高兴，于是一路叫嚷着她的名字入了正殿里头的暖阁。

“皇上来了？”芳儿起身笑着迎他，看他神采奕奕的模样她也为他高兴，“皇上万寿，芳儿祝皇上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玄烨看着说出这几句话来的女孩子，他今天听到的好听话已经够多了，朝堂上那些文武大臣们中不乏状元榜眼，文采自然不会输给她一个深闺里的小丫头，但只有她嘴里说出的这些个字才不是左耳进右耳出的枯燥乏味，只有她嘴里说出的这些个字才是真正传到了他的心底，她看着他的眼神，虔诚的仿佛是他的一个信徒，他突然有一种从前从未有过的强烈感觉，这个世上只有芳儿一个人是真正在乎他是否万寿无疆的，这世上只有她好像在用全部的生命来爱惜他，毫无保留。

“这是我今天最满意的礼物了。”

她闻言低头勉强笑了笑：“都是芳儿无用，不能像归滢那样给你一份更珍贵的礼物。”

若是平日里她说这样的傻话他一定会笑话她，但今天他的心被狠狠地刺痛，感慨万千，她甚至不明白其中的因果就开始自责了。

“我的傻丫头。”他张开手将人温柔的拢进怀里，“这样的礼物，我们很快会有的。”

她在他怀中苦涩的笑了笑，她不知道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也不知道他的话是真的还是仅仅是一种安慰，只能没由头的自责。

“不说这个了，别以为你给我说几句好听话我就能轻易的饶了你。”

芳儿从他怀中溜出来佯装不解：“怎麼？我的诗念的不好吗？”

“拿来。”他笑眯眯的向她摊开手。

“什么？”

“你答应给我绣的帕子。”

“哦，原来皇上说的是这个。”她恍然大悟，“可是我没绣。”

“真的没绣吗？”

“嗯，我笨手笨脚的不会这些，所以才查了好久的书背出那么一两句好听的话来弥补呀。”

玄烨收回手，心里有浅浅的失落，但不忍苛责，于是刮了刮她的鼻子：“好吧，算你过关，有这几句诗也够了。”

她看着他宽容温柔的模样，笑着走向衣柜，从柜中捧出一件明黄色的常服抖开来给他。

“嗯？内服务怎么把新做的衣裳送到你这儿来了？”

“这是我做的。”她笑着说，毫不意外的看见他满脸惊讶，“从选料到开剪，从裁制到缝纫，上头的一针一线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这...不可能。”

“皇上仔细看看上头的花纹就知道了，这和内务府的做工不一样，时间太赶了，所以我做的要简单很多。”

玄烨的手滑过那件常服，衣裳的下摆斜向排列着许多弯曲的线条，名为水脚，水脚上头还有许多波浪翻滚的水浪，水浪之上又立了山石宝物，俗称海水江崖，这是绵延不断一统山河之意。整件衣服上共有九条金龙，前胸后背和侧身两肩上的四条正龙，前后膝盖处各两条行龙，另外还有一条绣在衣襟里头，正龙正襟危坐，一团威严，行龙似动非动，极富活力，配以繁杂的十二章。

“为了区别开这不是内务府的东西，我在上头绣了牡丹玉兰和海棠，寓意玉堂富贵。另外，本来想先绣胸口上这条正龙的，又怕自己绣不好所以就挑了衣襟里头的先绣，你看，针脚还有些生涩。我小时候在家里绣过一些花样，但从来没绣过龙，不过后头绣的这些慢慢就好了。”她笑眯眯的看向他等着讨赏，“怎么样，还凑合吧？”

“怎么想到送我这个？”他抬眼看她，这是他根本想象不出来的事情。

“因为那天你跟我说朝堂上的事情，你说你只能眼睁睁看着鳌拜又要杀忠心于你的臣子，我什么也帮不了你，只能给你绣一件龙袍。”她的手轻轻抚摸过衣裳上的那条正龙，“《尔雅翼》里说龙的模样是角似鹿、头似蛇、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旁的都还好说，就是这双威仪的眼睛我想着兔子的眼睛却总也绣不好，后来我就想到你的眼睛。玄烨你看，这些飞龙、腾龙朝气蓬勃，威武不屈，一往无前又势不可挡，这就是你，龙能呵气成云，既能变水又能变火...千万不要对自己没有信心，鳌拜再强也不过是欺压你如今年少，但你不会永远年少，我会陪着你忍耐，直到有一天你像这条龙一样一飞冲天。”

玄烨不知道为什么芳儿对他永远这么有信心，很多时候他一个人在乾清宫里想着倨傲的鳌拜心里都没有底气，鳌拜浴血奋战为大清打江山的那些年连他父亲都还未出生，若没有鳌拜的支持，他父亲也不会是皇帝更何况自己？他就像一条初上战场的幼龙此刻要在身经百战的猛虎利爪下求生，对于未来，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是芳儿有。很多年以后，当他也成为老谋深算的帝王时，当他的一个眼神就能叫臣子战栗不安时，当大清国再也没有任何敢反对他的声音时，他却开始怀念当年那个面上沉稳心里却还有几分胆怯的毛头小子和他身边始终温柔陪伴着不离不弃的丫头。他仍然分不清那年与鳌拜对抗的胜利到底是属于自己，还是属于被她一次次鼓励出来的勇气？

后来，有很多次他想起她的时候还是想和她说回当年的那句话——

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紧紧的抱着：“人生得你，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