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涟 第40章 第 40 章

面对长月的说辞，何倚昇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此刻更是严肃了许多，他将手上的“金蝴蝶计算机”使劲儿地晃了又晃，试图以此逼问里头的“人工智障”——

“把你知道的通通都说出来，不要逼我动手——”

“你现在不已经在动手了吗？！”

待摇晃终于停下，计算机里的“小月子”已经俨然一副快要昏厥过去的模样，可即便如此，他仍是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看着某个一本正经的小少爷，那眼神，不用说都知道，绝对骂的很脏。

可作为一个合格的“人工智能”，长月也只能忍气吞声，不能再犯下先前那番低级的错误，他强忍住呕吐的冲动，一边用那对好看的眸子骂上几句过不了审的，嘴上还不忘一边询问：

“很不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您想知道什么？查探分析目录请按1，查探自身智商请按2，查探档案资料请按3……”

这家伙，一直在挑衅我哈！

面对某个“人工智障”明目张胆的嘲讽，小少爷没有多说，回敬以与之旗鼓相当的眼神，一时间，空气中竟升腾起一股子浓重的火药味，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狡讹就这样，开展了一场没有硝烟与语言交流的“唇枪舌战”——

但到最后，两个幼稚的家伙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都没得出个结果，反而还都险些落得个睁不开眼的下场，对此，长月作出了如下评价：

“不愧是我看中的狡讹，和咱旗鼓相当的对手……下次别一下子发那么多信息啊小少爷，你知不知道，我这里差点被数据流轰炸得渣都不剩！信息资料调出来了，别忘了记录。”

“啧……用不着你多嘴！”何倚昇嘴上骂着，待眼睛终于能睁开后，又赶忙一目十行地扫过那些个记录来，还不忘为自己的冲动说上一两声抱歉，“我也没想到会整出个数字生命……不好意思嘛……”

“要刚见少爷你那会儿，你有这可怜劲儿，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虽然是个“人工智障”，但长月调侃起自己却是一副手拿把掐的样子，这点着实是令小记录者感到不爽，但也没办法，“拿狡讹手短，吃狡讹嘴软”的道理，冷静下来后他自然还是懂的。

而在结束完对这3740个狡讹初步的资料录入后，他却难免感到几分后背发凉，原因无他，就是因为这些赵家的家眷，无一例外，全部都死于眠海瞳的啄食，并且是在活着的时候被鸟喙啄穿了心脏，最后失血过多而亡。

可是……为什么？从之前的表现看来，眠海瞳并不应该具有这么高的攻击性，而且根据赵欣森所说，这些鸟已经彻底失去了思维的能力，成了空壳才对——

是什么促使它们陷入疯狂，并且猎食岛上的狡讹？幕后黑手又为何要这样去做？关于这点，何倚昇只得在这3740段记录中慢慢思考。

首先需要确定的是这些死者中，唯一一个不是死于眠海瞳的啄食的狡讹，她亡于溺水，可是她身上遭受的眠海瞳侵蚀却更为严重，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导致了这番后果……

“小月子，能找到这位‘赵悉’女士所在的位置吗？”

“你拿我当太监吗？！”

即便气愤，但最终，长月仍然放弃了挣扎，老老实实当起了地图：“呃，她的位置不远，就在你身后。”

嗯……嗯？身后？

小少爷呆愣了片刻，而后又僵着脖子扭过头来，只看见一个浑身湿漉、头和耳朵上都还挂着裙带菜的女士，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凝视着自己——身后的司婷怡，模样万分可怖。

“小月子。”

“怎么了？”

“你不是在故意报复我的，对吧？”

短暂的沉默。

“哎哟怎么会呢，我哪敢吓唬少爷呀，哦吼吼。”

你的邪笑已经暴露了喂！

小少爷不语，只是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迫使自己咽下这口气来。他伸出手，漆黑的咒言从他的手中流淌而出，随即织作一面漆黑的镜子——

简单的窥忆术法，记录者的基本功，面对不重要的对象时能大大提升记录效率，但如果不是因为不想浪费时间，何倚昇也不会用这种方法。

镜中映出的是赵悉女士死前所看到的最后景象，被迷雾彻底覆盖的、混浊一片的天空，船只飘摇在海面上，冰蓝色的鸟雀徘徊于身侧，不言一字。

“所以，你们想要如何享用我的家眷？就这么把他们困在岛上，还是……吃了他们？”

她如此说道，声音略有些沙哑，可那些眠海瞳却没有半点回复的意思，只是齐齐转过了身，用那对了无生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位女士——

老实说，那种视线太过于惊悚，让狡讹联想到足以产生恐怖谷效应的仿真玩具娃娃，令小少爷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搓了搓小臂，试图缓解这股异样的寒意，可下一秒，这群没有思维的生物却齐齐开了口，声音好似那碎裂的玻璃，刺耳到仿佛能够划伤皮肤：

“集群，能量，需要。”

话这么说着，鸟群齐齐散开，一只异样眠海瞳落到了赵悉的身前，它的羽翼不是象征“谎言”的金色，而是象征“真相”的漆黑，而那对有神的双眼更是代表了它的与众不同。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

两只狡讹不约而同的想道，而似乎是窥见了赵悉的思绪，那鸟儿眼眸一亮，它振动羽翼，飞向高天，又如一颗子弹那般，冲向混浊的海洋。

随着溅起的水花，水面之下，无数黑影随之汇聚，它们将那只弱小的眠海瞳撕咬啃食，空气中似乎都能嗅到浓重的血腥味，而紧接着，一尾冰蓝色的鱼尾甩出水面，抖落水花无数——

“希望您不会介意我的模样，长穗离女士……您比以前要弱小了许多，是我的错觉吗？”

清亮却又温婉的音色，不出所料，这是一位女性的声音，擦去脸上的水滴，赵悉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又不免被那海洋中的存在惊得瞪大了双眼——

那是一个漂亮的女性，她的皮肤白到了近乎透明的程度，甚至能够看到其中的血管，可那对冰蓝色的桃花眼却又那般楚楚动人，无论看谁都显得分外深情。

但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这位女性的皮肤上遍布细小的鳞片，几处染上了冰蓝色的地方，鳞片的纹理就更为明显，可最为与众不同的，就是她的下半身，那不是双腿，而是鱼尾的模样！

“泉……泉……泉……”

小少爷已经俨然一副被惊掉了下巴的模样，结巴的声音听得长月不免扶额，便贴心的补上了完整的称呼，

“哎呀，不就是泉客嘛，你到底在结巴些什么？”

被小月子这么一点，何倚昇终于扶起了下巴，可还没来得及说上那么一两句，赵悉的笑声便打断了他的思绪：

“哈哈……泉客小姐，您似乎有些误会，我不是那个发狂的异兽，”她像是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那样，自嘲一般地将这份迟到的自我介绍补全，“我啊……只是一个夺了它的权能，又被族群厌恶的普通狡讹罢了……哪能有它那么厉害啊。”

即便得到了得到了“长穗离”已死的消息，“泉客”小姐却并没有发怒的意思，她只是伸出手来，湿漉的指尖抚上赵女士的小臂，话语温柔，好似覆满银河的长夜：

“是吗？可明明，您也是一位迷人的女士，又怎么会被厌恶，怎么会被嘲讽？”

“觉蜂”权能的副作用，所有非狡讹存在会对其产生高亲和度，很显然，这这位小姐多少受了些影响，不然这种搭讪的言论对于第一次见面的存在而言，还是太过于冒犯。

对于非同族的奉承，赵悉显然已经习惯，她并没有对此感到厌烦，只是倚在船边，看着那水中的小姑娘，脸上的笑容似是有几分漫不经心，可道出口的话却又字字珠玑：

“这不是关键，亲爱的，不过……我倒是想知道，你们的能力到底是什么？能够让一向不愿离开深海的泉客，都能够成为你们的躯壳……我说的对吗？亲爱的小鸟儿？”

听到此话，泉客……不，眠海瞳顿时瞪大了双眼，她抓过赵家主的手，那对冰蓝色的眸子中好似有泪光渗出：

“您认得我……您认得我？女士、非常抱歉女士，我只能够以这种姿态才能够不受族群干扰着说话……请原谅我……”

“我想您应该听过那则故事……眠海瞳的歌声惹怒了神明，最终被砍去了双翼与双脚，又被给予了谎言的双翼……以失去思维为代价，一辈子飘摇在海上——”

说起这个故事时，眠海瞳小姐的双眼通红，看着着实是万分可怜，但赵悉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家主女士一挑眉毛，手上用了些力气，将那白皙的皮肤捏的通红，又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可那“鸟儿”却嗫嚅着嘴唇，落下几滴纯白的珠泪来，道出口的句子更是带上了些许泣音：“可是……可是，当初那只歌唱的眠海瞳，却被特殊的权柄，作为集群独一的意识存在……”

“她那样孤独，那样可悲，所以……她要找回被封印在集群意识中的、眠海瞳们的‘自我’，取回眠海瞳们思考的权利……让自己，不再孤独。”

“所以、所以——”眠海瞳揉了揉眼睛，又用最为恳切的目光看向眼前的狡讹，“能请您，把觉蜂的权能交给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