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沾满砂糖的青梅 第13章 滑铁卢

米雪沫上辈子可能是小熊之类需要冬眠的生物，导致她这辈子的生物钟都没能调整过来，一到天气乍寒夜长日短的时候，就总也睡不醒似的。

再加上临近期末，在糖糖那个丧心病狂的爹的要求下，早自习时间被提前了十五分钟，晚自习时长又延后了半小时——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狗晚，这对其他人还好，对像米雪沫这种“懒骨头”而言简直是集中营般的虐待，几乎每天早晨都是在十来个闹铃摧朽拉枯般的折腾下才能勉强滚下床，然后一路梦游着洗脸刷牙，多亏小钱叔叔飙车漂移的水平才能及时到校，如果哪天运气好点儿，还能赶在早自习老师驾到之前把李婶打包的早饭给吃了。

每天上课的时候米雪沫不得不把自己想象成被敌人抓获、备受酷刑的革命战士，每一秒都在“拼着性命再多听一会儿”和“实在撑不住了要不睡五分钟”之间反复横跳。

下课铃一响，那就跟得到了宽宥一般，终于可以不管不顾，跟张胜一前一后趴在桌子上，不出十秒就能入睡，效率堪称昏迷。

那天米雪沫正“浅昏迷”着，突然听见后面虞一云跟季岚说：“季岚，我能跟你商量个事儿吗？”

昨晚作业多，米雪沫又多背了一会儿英语，睡得比平时都晚些，所以早上起来眼睛还生疼，此时根本睁不开，可脑子却激灵了一下，清醒了一半。

因为上次月考的缘故，季岚最近脾气一直不好，一碰就炸，连最好的闺蜜米雪沫都不敢在她刷题的时候轻易打搅，虞一云居然敢堂而皇之地往枪口上撞，真是狼人操作，不能不让人敬佩。

米雪沫悄悄竖起一只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季岚没回应，但也能想出她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孔直勾勾瞪着虞一云的样子。米雪沫闭着眼睛打了个寒战。

虞一云大概也有些胆怯，小心翼翼地问：“这次期末考试，你能让让我吗？”

米雪沫这回彻底清醒了，但还装作睡得很死地趴在桌面上。

虞一云的声音很轻，但因为现在即使是课间也不再有人打打闹闹地瞎玩儿，不是补觉就是刷题，教室里掉根针都能听见回音，她的话估计周围一圈儿人都听见了。

季岚的回应倒是挺干脆的：“不可能。”

虞一云大概还想说什么，但估计是被季岚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坐回到自己座位上，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再没发出半点声音，一下课就埋头做题，假装自己是个静音了的刷题机器。

季岚有时候是个很“疯”的人，她要的东西就一定得得到，若是没有如愿以偿，她就会情绪紧绷得让所有人都几乎发狂。

虽然同样是被父母从小宠爱到大的女孩儿，米雪沫的心态就比较随性温和，很多时候得不到就算了，也无所谓，反正别的好的也多了去了。

可季岚大概是有个更加严苛的爹，再加上一个对外无所不能睥睨世界的哥哥，所以性格上多了几分“狠”和“厉”，对别人厉，对自己狠。

只要是想要得到的，无论如何也要得到，哪怕是明争暗夺，哪怕是两败俱伤——成绩是这样，喜欢的人也是这样。

以前在实验的时候，季岚和另一个叫李瀚的男孩基本霸占了排名的第一二位，俩人是皇帝轮流做今天还是到我家，虞一云仅凭成绩来说是比不过季岚的。

上了高中之后，季岚遇到了吴泽澄这个硬钉子，次次考试落后一名，分数差距也不大，就几分。这种“差一点就可以追上但总是差那么一点”的感觉已经让季岚很不爽了，偏偏上次月考……

上次月考季岚和吴泽澄被分到了同一个考场，偏偏那个考场的广播是坏的，全程沙沙的电流声，很多题根本听不清，监考老师也有点不负责任没有及时反映这个问题，收卷后王俊良才知道这么一回事，再想让他们补考听力就来不及了。

季岚除了侧耳倾听到的那几句不清不楚的原文，又根据题干推断了上下文，连蒙带猜，听力也只扣了8分。但高手相争，8分就是一个档次，季岚这次月考连第二都没保住，和吴泽澄并列第5。平时不温不火的唐谨拿了第一，虞一云拿了第二。

要是听力不扣，季岚和吴泽澄是并列第一，能超唐谨两分。

这叫季岚如何不气。

唐谨就算了——米雪沫跟他一起去省会参加作文比赛的时候，可能是前天睡得不好，一路晕车晕得昏天黑地，直接吐唐谨身上了，唐谨不仅没嫌弃还各种照顾，比赛的时候生怕米雪沫精神太差发挥不好，还给她准备了温水和薄荷糖提神。这些都是小细节，但就是看在他照顾米雪沫的份上也应该爱屋及乌，季岚对他恨不起来。

所以第二名的虞一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了季岚眼中钉肉中刺，咋看咋不爽的对象。

中午吃饭的时候季岚跟米雪沫疯狂吐槽：“自己成绩不如人，不想着如何提高成绩，就想着让别人能让让她，这什么逻辑？怪不得数学不行。这要是高考，别人还能让她不成？自欺欺人。”

米雪沫：“好啦好啦别生气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家情况。她妈更年期，天天咆哮着让她考第一名，要我就精神崩溃了，哪还有力气学习。”

季岚的白眼快翻到天灵盖上去了：“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没有第一名的资质，我都没敢称我能第一，她？”

接着因为提到了第一名的事儿，又口头上把吴泽澄给拉到十八层地狱严刑拷打了一番，这才解了气。

两个人吃饭算慢的，回教室的时候班上人基本都齐了，大多奋笔疾书着午间小卷。米雪沫看见虞一云也低着头在草稿纸上演算着，眼眶带着点儿红，可能是中午哭了一场。

她突然想到：要是期末考虞一云还是没有拿到第一名，她妈会怎么对她？她这个年该怎么过？

然后因为想到了过年，不由得想到年前爸妈一定会放下工作回来，带着祖孙三代一大家子人出去旅游度假，于是又欢欣雀跃起来，立马把别人的伤春悲秋给抛诸脑后了。

期末考很快来临，大概跟总是睡不醒的生物钟有关系，米雪沫发挥平平，老样子的三十来名，期中考时的辉煌不再，不过她也没怎么难过，差不多就可以了。

不过季岚——班级第一，年级第一。

寒假期间学校没有安排补课，成绩出来后，各科花两天时间评讲了试卷，这个学期就算结束了。

黛哥就是在一群人闹哄哄地收拾书包准备把一学期来所有有用的没用的书籍资料搬回家的时候，出现在他们班上的。

他那张冷得和季岚如出一辙的帅脸一下子就引起了全班女生一片惊呼，还是压低了声音，比较内敛的那种。

黛哥是在外省上的大学，平时不会回来，上一次见他还是她们秋游，黛哥特意赶回来陪季岚玩的时候。

不知是见到了季岚还是见到了米雪沫，季黛嘴角不经意地露着笑意，原本冷漠到有些懒散的眼神也变得柔和很多。

他先是走到米雪沫身边摸了摸她的头：“长高了啊雪沫。”然后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季岚桌上敲了一敲。

“看到走廊上的学年大榜了。”季黛的声音四平八稳，可米雪沫硬是从中听出了几分掩盖不住的骄傲，“看到我们家季岚的名字排在第一位。”

季岚却不像那么高兴的样子，轻哼了一声：“那跟黛哥比起来还是差远了，你以前在实验的时候都是稳居第一名的。”

季黛轻描淡写：“那是他们太菜。你不一样。”

附中高手如云，你很厉害。

季岚冷冷朝某个方向瞥了一眼，有些用力地说：“这个第一没意思，有人故意弃权。”

说完，一甩书包，踩着恶狠狠的步伐走了。

季黛略皱了皱眉，看向米雪沫：“她什么意思？”

米雪沫看了一眼正默默收拾书包的虞一云和等在她旁边略显不耐烦的虞妈妈，摇头说：“岚姐可能觉得发挥的不够好吧。”

期末排名，虞一云，班级第二，年级第二。

唐谨，班级第七，年级第七。

吴泽澄，班级第八，年级第八。

两个男生的分数不约而同地跟平时的水准差了一大截。

正想着，旁边的虞妈妈突然拍了拍虞一云的桌子，严厉地说了句：“动作快点！收拾这点东西都磨磨蹭蹭的，怪不得什么都比不过别人！”

她的声音太大，不仅把走神的米雪沫给吓了一跳，还引得好几个人往虞一云的方向看了过去。

虞一云顿时面红耳赤，收拾书包的手哆嗦着，一颗泪将将要落。

“还愣着？还有脸哭？”虞妈妈又是一句大声训斥，“我是没脸看！”

这回没人看向虞一云了，但余光忍不住往她的方向瞟过去。虞一云的泪早落了下来，一边低声抽泣着一边加快手上的动作，几乎是逃一般地收拾好书包，跟她妈妈一前一后出了教室。

空荡荡的桌面上只留下半滴眼泪，和掩饰不住的难堪。

米雪沫看虞一云彻底走远了，回头看了一眼吴泽澄，没想到正撞上吴泽澄投过来的目光，也不知是看向米雪沫的还是看向虞一云的空桌子的。

突然间米雪沫心里生出一股恼火，不想搭理他，只是瞪了他一眼，背起书包，捧着一堆放不进书包里的教科书，飞快地下楼去了。

走到二楼的时候正遇上上楼的小钱叔叔。小钱叔叔夸张地大声说：“哎呀我的小姑奶奶，这么多书，你自己来拿多费劲！给我发个消息让我帮你拿嘛！”

米雪沫撇了撇嘴：“忘了。”

小钱叔叔不过二十来岁，平时跟米雪沫就跟大哥哥对待小妹一般，一边接过那一摞书，一边笑道：“心情不好？今天谁惹了我们大小姐了？”

一个混蛋。米雪沫心想。

“小钱叔叔，要是有人明明可以考第一，却故意不考，把第一让给别人，你说这人心里在想什么？”

“还有这种人？我上学的时候可没遇到。我只遇到一帮明明想考第一却故意说自己不稀罕的人。”

“我们班就有。不仅有一个，还有俩呢。”

“啊哈哈，居然还有这样的人？真是舍生取义呢哈哈哈……对了雪沫，昨天你不是说放学了想去喝奶茶的么，叔叔请你怎么样？”

大概一切不值一提的烦恼和青春期的忧愁都可以用一杯甜蜜蜜的奶茶来解决。小钱叔叔深谙此道，每次米雪沫大发牢骚的时候就买点甜食来哄她，百试百灵。

米雪沫坐在汽车后座上，捧着杯巧克力红豆布丁喝的正欢，突然看见窗外一个一闪而过的熟悉人影。

车里开了空调，暖风熏得游人醉，米雪沫连大衣都脱了还是嫌热。但外面就不一样了，天阴沉着，北风咆哮，像是快要下雪。

吴泽澄赤手骑着那辆自行车，肩上背着一个看着很沉重的帆布包，自行车前筐还里放满了书，迎着凌冽寒风，裸露在外的脸和手冻得通红，双脚一下一下用力地踩着踏板。

显得格外落寞。

今天天气不好，又是学期的最后一天，大多家长都亲自来接孩子放学。可吴泽澄的爸妈显然没来，他像往常那样独自一人，蹬着自行车辛苦地回家。

米雪沫想，不知道吴泽澄的父母会不会像虞一云的妈妈那样要求严格，不考第一不能吃肉那种。他这次滑铁卢般的成绩，不知道会不会回去遭训斥。

要不要让小钱叔叔停车，载他一程？

不过转念一想，他所谓的滑铁卢还不是自找的！

呵，英雄难过美人关。

米雪沫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鄙夷的音调，喝着奶茶，很快把那个寒风中的男孩给抛却脑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