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穷村的湖叫答麻湖,是“龙与蛇的故乡”的意思,整个夏季这里常年差不多都维持在二十多度的温度,气温,湿度都很舒适,空气是沁凉的,带着湖水的微腥、岸边草木的清香和湿润泥土的芬芳。
赵元青那间小屋就歪歪斜斜地立在湖畔不远处的缓坡上,背靠着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它确实搭得十分随性,下面毛竹支撑,上面,尤其是棚顶,厚厚的茅草年复一年地累积、修补,新草叠着旧草,深深浅浅,蓬松杂乱,远看像个巨大而毛糙的菠萝头,好在这些年一直有人维护,虽然简陋,却也能遮风挡雨。
只是野蚊子烦人,大的约有一节指腹那么长,不过此处不光蚊子多,各类毒虫也颇多,好在燕椿和会画驱虫蛇的阵法。
自来到此处后他心情便十分愉悦,趁着赵元青不在,自己先是抽空去挖了两捧野花养在粗陶花盆中,又勤劳洒扫,铺叠被褥,整理行李,甚至借了梯子修整屋顶,力求尽善尽美,水镜化成的平板播放结束时,他已经备好水,换上新衣静静等待。
这屋子本没有任何格挡,也不知他从何处弄来了屏风掩在床前,窗口紫白野花迎风摇曳,竹制地板也焕然一新,原本略显凌乱的空间瞬间清爽有序,空气中弥漫着干净的草木气息和野花的淡雅芬芳。
整个石奉的云似乎飘得都比别处快些,待赵元青回来后,二人再次换好睡衣躺在床上,她俯身又亲了亲正在平静呼吸的燕椿和,他双颊生晕,略带羞涩地躺在她枕侧。
“金胜男的玉米到了吗?”她出发前临时发消息给她改了地址,不然粮食寄到家中会浪费。
他摇摇头:“昨日才寄出的,是不是要做一个谷仓?”
“不用的,得用玻璃丝袋子勒在屋梁上,不然会有野猪偷,要尽快吃完。茂茂,那个老鼠妖怪是有问题的吧?”
“唔……”他微微犹豫,含糊开口道:“是……有些问题。”
……他一犹豫就代表她可能不对,茂茂不可能说她不对,只能选合适角度找她对的地方说。
她侧头看他,瞪大眼睛:“我想的不对吗?他不是故意的引那两个人去的?天啊,我把他尾巴砍掉了……”
“元青对。”他态度坚定,但随后又转为那种犹豫的态度,很勉强地说:“价位和客人们的态度……让我觉得戴老板不算……”
“但你是对的。敲打敲打它也好,他对玩家不好,他坏。”他试图转移话题:“好元青,明日我想游船。”
她拍了拍他当做应承,脑子中还在想副本的事情,脑袋纷杂。
“好元青,你别想了,是帽子的问题。”他更加深地叹了口气,“那鼠精不是同你说了,帽子会引发恶,变成邪祟。帽子才是恶源,鼠精可能戴过,知道危险后利用玩家脱离它,最终藏起它。铺子是它的,那鼠精只要在铺子中不会吃亏,它让你快些离开是怕你发现那帽子,想要那帽子。”
“你的任务只是做纸扎人,帮鼠精□□,所以他坏,你对。”燕椿和凑近趴在她身上。
“小瓜……哦对了,我换了个新客服叫小瓜,小瓜给我选的不好。这个我根本一点搞不懂,我不喜欢经营类,好多消息一直在脑子里打转,十二个时辰一直在工作……”
“你补偿过他,好元青,你送了他许多东西,这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并不影响什么,已经结束了,他是最大赢家,你们完成了任务,死的那二人受不住他的诱惑起了贪念,诱惑误导另外两个玩家,一切因他而起,所以我说他坏呀。”他慢慢亲吻她的眼尾。
“元青,帮我瞧瞧这里……”他缓缓拉开被子,满意地见她注意力被拉回,略微向上挪挪身子让她能看得更清楚极致的润白和嫣红。
“——阿青阿达,在吗?”
“……”
赵元青迅速抱着他放到一旁低声道:“孩子来了孩子来了,待会再说。”自己起身抓起头发用木簪挽上穿上外套出门,十二三岁的水莱站在屋下,朝她灿然一笑。
“明日九点,背山人会来,阿青阿达,背山人问我们这里是不是有你在,他说有你的快递。你有要的东西可以告诉我,他会带来。”
赵元青蹭蹭跑下楼梯:“好,谢谢水莱,谁家杀牛给我留些牛腩肉,别的我不要,屋子里很齐全,有船吗?带棚的那种,我想租借一个。”
“我家有,唔……有些脏,需要刷一刷,我晚些会去刷好放到湖边。”
“不用,不用,我刷就行。样子告诉我,我自己去拿,还停在老位置吗?”
因为老位置这词,水莱又笑了:“对,还在那!一直在那!绿色蓬子的那条就是,阿青阿达,你会去叶子湖吗?”
“会,你要去吗?我可以带你。但你要扎紧裤腿。”她含笑摸摸水莱的头,“你和水芒很像,从前我也经常带她去那里玩。”
叶子湖是个野湖,比水穷村还偏僻,但周围有很多草药植被,风景也比这里好。
“要去,我要去采草药。现在放假,我在勤工俭学。阿青阿达,你要叫我哦,明天九点,不要忘啦。我回去写作业了,再见。”水莱开心地露出十颗嫩糯米一样的牙齿,挥挥小手。
“再见。”她也挥挥手,目送水莱走远后才回头看倚在门边的燕椿和。
“这里很窘迫?”他懒散问她。
“不窘迫,很富。水莱……用电视剧里面的话说是嫡长女,以后要继承家业,你看得出来吧?这里是……偏母系氏族。”她慢慢上去倚在他身侧“只知有母不知有父,之后水莱也会去外面读书,读到她不爱读后,回来继承家业。若是男孩,都会由父亲照料,过几日带你去叶子湖,那边你肯定喜欢。走,跟我钓鱼去,这里的鱼你也会喜欢。”
她说他喜欢,那就是真的不错。
二人拿着工具去湖边,燕椿和躺在椅子上看她抓蚯蚓做饵料,心虚四处张往后迅速抛杆。
“做什么如此鬼鬼祟祟?蚯蚓也不能捉?”
“嘘,小点声,……不太能,有的不好说话的年长阿婆就不让,会说这是她家养的,让我赔钱。我分不出来哪些是她们养的哪些不是。”
他瞥她一眼。
“你来不?”
“给我吧。”他接过她递过来的鱼竿,快到傍晚,霞金洒落,只有风声、水声和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二人坐的很近,互相依偎,脸上都有一种纯粹的、近乎餍足的放松。
赵元青手无意摘了几根草,迅速卷成小花放到他身边,看他拿抄网捞上第一条鱼,笑了一声:“茂茂这个不要,不好吃。我放回去。”她把鱼钩上的鱼解下扔回水里,又给他捏了个饵料,等他抛竿,觉得没什么问题才坐回去,他立刻凑近:“是鲢吗?”
“是,但这个一般,有鮠和鮡,这湖里生态好,鱼很多。”
说话间又上来一条,她起身把鱼解下放到桶里。
“水穷村的人不来捕捞?”
“极少,她们只吃自己饲养的,不吃野生的,但这湖里难以分辨,水芒就换了个办法,她会让背山人定期来捞,卖去外地,背山人等于是这里的买办,有的甚至是孩子的父亲。之前也有背山人背叛这里,试图把地,湖,卖给别人。石奉旅游业很好,但这里……是没办法开发的,你看那座山。”她指了指远处一座几乎凝成黑色的山,那处雾格外浓,不仔细看只以为是另一座山的影子。
“妖。”燕椿和随意看了眼,示意她帮他抄鱼。
“嗯嗯,和平共处,很好的,背山人带来的东西,传水人……就是水芒这类的阿达,要有资历的,她们会用传给那座山送过去。这是一种接力,很久以前,由年长女性决定的互相照拂——”
“再钓一条,不够。”她动作麻利又捏了块饵,回身制止他想收工的模样。
“还你。”他把杆还给她。
钓竿被另一只手接过,燕椿和很快缠了上来,双臂抱紧她的腰,下巴也放在她肩处,紧紧贴着颈侧。
燕椿和黏她也不是一天两天,赵元青淡淡定定地又钓了一条,摘了些折耳根水芹,拉着他手带他回去。
生火,做饭,白日的清爽变成入夜的寒凉,三道菜被端上来时,他避过折耳根去夹鱼,赵元青笑了一声。
远处传来类似婴儿啼哭的声音,翅膀扑扇,忽远忽近,最终落在房顶。
他看她一眼。
“夜枭,没事,来拿草的。这里很多鸟喜欢薅房子上的干草做巢。”她夹起折耳根尝了一口,拿筷子的手抖了抖。
这回换燕椿和似笑非笑望她。
“……可能是做的方法不对。”赵元青强作镇定吞下,奇怪,许锤子时期她就能吃的很香。
而且别人也都吃的很香。
月光洒落在窗棂,夜风穿过窗缝,带着湖水特有的湿润,月光移到床尾,一只手臂勾起窗户关上,夜风被阻隔,屋外灶台余温渐冷,屋内情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