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扫视大殿,殿中一片狼藉,秦妃泪痕未干还跪地不起,国师的干尸就躺在殿中,那样的刺眼。
其余的人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躲在各个角落里,许多人视线还挺留在那面镜子上。
苓儿俯身拾起这面小铜镜,脑海中浮现的是轻云那天送她镜子的情景,“公主……”苓儿轻声自语。
这时,林峄扶着的六皇子轻哼一声,睁开双眼。
“煦儿!”荣妃急忙上前。
“母妃……?”千煦又看看周围,发现自己躺在御座前,心中讶异,“儿臣为何会在此处?儿臣似乎应该是在坐席上……”他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坐席,早已乱七八糟。
“煦儿,你觉着如何?”太后在嬷嬷搀扶下来到千煦身旁关心询问。
“回皇祖母,孙儿觉着一身轻松,就是头还有些晕。”千煦挣扎着要起来,却又站不稳,林峄继续扶着他。
千煦站稳后轻轻朝皇帝和太后行礼,便让千礼扶他到自己坐席的位置。
躲在角落里的各人也恢复了常态,拾掇拾掇自己又都陆续回到到自己的坐席站着,太监和宫女连忙进殿打扫,把弄乱的地方重新摆好,再退了出去。
苓儿拿着镜子,退到秦妃跪着的地方重新跪下大声道:“皇上圣明!如今阴邪已除,六皇子恢复安康,显而易见,秦妃娘娘与奴婢并无妖力,即便身着此纹饰,六殿下亦安然无恙。”
“众人亦亲眼所见,那邪物从国师身上出现,如今国师被反噬而暴亡,相信搜其尸身,定能发现诸多引邪作乱的痕迹。求皇上还秦妃娘娘清白!”苓儿磕头。
秦妃慈爱地看着苓儿,心中感激,苓儿救了她,听说她对云儿更是无微不至,她要保住苓儿。
“陛下,臣妾一心侍奉皇上,从不沾巫蛊之事,也从未与苓儿有过联络;苓儿安分守己,一直在冷宫不敢逾越,如今更是除去巫蛊之祸,求皇上明鉴,查清何人陷害,还臣妾和苓儿清白。”秦妃声泪俱下,拜伏在地。
皇后和太子此时不敢吭声,脸色难看。
千致走到国师干尸前,伸手扒开国师衣服,各宫嫔妃、公主胆小的连忙别过头去。
好一会,千致找到一面木牌和一串铜铃,其上均刻有引鬼符纹,并有祭拜鬼物的咒语,“滔滔怨力,以聚怨魂,成之鬼雄,引邪入梦,吸之精气……”
此外,还有一块小玉牌,上刻着“后”,竟是出入皇后宫中的令牌!
“父皇!您看!”千致将找到的物品让袁福祥呈上,“是国师引的阴邪!”
皇上看着证物,咬牙切齿:“好啊!没想到一个妖道竟敢蛊乱皇宫,意图伤害皇子,来人,把真虚观封了!把这干尸吊在虞天城城楼三日,让百姓日日唾弃!”
禁军护卫立刻行动,把干尸拖了出去。
随即皇帝转头看向皇后,眯着眼问道:“国师为何有出入皇后宫中的令牌?”
皇后吓得脸色煞白,跪地哭道:“陛下,臣妾不知,定是这妖道偷走臣妾宫中令牌胡作非为。”
皇帝盯着皇后好一阵不置可否。
“太子殿下!”千致忽然大声问道:“方才六弟站在此处,太子殿下为何拔剑直刺六弟胸膛!”
太子紧张,立刻跪向皇帝大声道:“父皇,方才情势危急,六弟武艺甚高,儿臣护驾心切,只想将那邪物注意力引过来,并不是有意对着六弟胸膛。六弟,哥哥无意伤害六弟,六弟若是不忿,打哥哥一顿好了,哥哥绝不还手。”
千煦微笑摆摆手,“太子殿下说的哪里话,自然是保护父皇为上。臣弟虽为邪物所控,但仍有一丝清明神志,站在父皇面前,臣弟亦在与那邪物缠斗,不让那邪物做出伤害父皇之举。是以久久未动。”千煦又朝皇帝跪下,自责道:“儿臣让父皇受到惊吓 ,儿臣愿受罚。”
皇帝此刻露出欣赏的眼神:“煦儿,你受巫蛊所害,并无过错,不必自责。难得你在那样的情形下也要制止邪物,孝心可嘉。你们都起来吧。”说完并不看皇后和太子,他会慢慢仔细查,若是皇后和太子也参与之中,那定不能饶过!
此时,秦妃和苓儿还跪着不动,皇帝略有尴尬,又道: “这妖道欺上瞒下,行巫蛊之事,不但陷害皇子,还诬陷朕的妃子,朕恨不得杀他千遍,如今真相大白,与秦妃毫无干系,翠竹,扶娘娘回坐席就座。”皇帝自圆其说。
太后婉转道:“秦妃,这妖道狡诈至极,蒙蔽众人害你不浅,幸得当场就证明了你的清白,杨嬷嬷,秦妃受了惊吓,明日将哀家的安神香囊带一些到德裕宫,让秦妃好好休养。”
秦妃起身,翠竹扶着她缓缓走到坐席处,只是她心忧苓儿,视线仍在苓儿身上。
“只是,这奴婢有诸多疑点,仍需审问清楚!”皇帝斟酌着,“这面镜子……”
苓儿看了看手上的镜子心里叹道,怕是留不住了。
苓儿双手将镜子高高托起,呈见皇帝,袁福祥拿个盘子端到皇帝面前。
“这镜子你从何处得来?”皇帝问。
“启禀皇上,这是奴婢入宫前某日在街上遇一道长所赠。”
不是她想胡说八道,实在是不能说是公主给的,否则公主又不得安生,或许还会被冠上妖女之名。
“那道长给奴婢算了算,说奴婢十四岁这年秋天将有大劫难,这面镜子可助奴婢躲过此劫,奴婢并未放在心上,只是见这镜子小巧雅致,便日日携带整理仪容之用,哪知竟真有此神力……”
“如此神物,奴婢不敢私藏,呈请皇上处置!”苓儿下决心道。
皇帝听了心中甚是满意,“袁福祥,明日传观天院正前来,这些奇物他他应该会有所见解。”吩咐完,皇帝又道: “方才秦妃说你在冷宫不敢逾越,朕看却未必,你不也承认了,衣上符纹是你改的,你如何出了冷宫又如何改换衣饰符纹?若无妖力,你如何做到?从实招来!”
苓儿哑然,是啊,她怎么做到?连冷宫都不能出的人,怎么可能有人帮她去做这些事?
绝不能说是娘娘赏了衣服,要不……推给那死去的妖道,说他威胁自己?
不行,若是如此,自己岂不成了帮凶?这妖道背后还有人,若不小心又连累娘娘可怎么好?
苓儿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秦妃和千致心里替她着急,千煦平静,看着苓儿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大部分人都在幸灾乐祸看热闹。
“父皇,是儿臣!”千礼忽然走到殿中跪地回答。
“你!朕还没治你前往冷宫之罪,你居然还大言不惭!”皇帝生气。
“神石降世那时,儿臣在冷宫见过苓儿后就……钟情于她,难耐相思便偷偷前往冷宫相见。”千礼也胡诌起来,面不改色。
“九殿下!”苓儿吃惊喊道,千礼并未理会。
千煦听着,又看看千礼和苓儿,神情颇为玩味。
“你!九弟,话可不能乱说!”千致真想上前揍他一顿。
千礼无视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冷宫迷障解除后,儿臣又去见苓儿,还与苓儿说起六哥之事,苓儿认为附身六哥的阴邪只被压制而非驱离,国师恐怕只是三脚猫的功夫,所以便想以衣物符纹引动阴邪再行驱离,好让六哥恢复安康。”
“可是原计划并非在此时此地,”千礼提高音量连续说,并不让他人插话,“原本着此纹饰的应是儿臣与苓儿,并且打算把六哥引到冷宫附近进行,可是儿臣偷入尚衣局时却发现秋宴为母妃准备的礼服的纹饰竟是引鬼符,儿臣察觉此事有异,却一时想不明白怎么回事,告知苓儿事情有变,恐怕并非如原先想的那样简单,于是搁置了计划偷偷观察。”
“儿臣发现整个礼服准备过程中,尚衣局各女官与各宫娘娘、贵人都有沟通礼服的纹饰、颜色、材质等,那日儿臣与宜安郡主正好在母妃那,碰见尚衣局陈女官询问母妃礼服之事,母妃只说不可过于华丽,只需符合身份,其余并无特别要求,此事宜安郡主可作证。”
皇帝皱眉,随后扫视殿中:“宜安郡主可在?”
“回皇上,臣女在。”宜安郡主走到殿中道:“确如九殿下所言,那日臣女正和秦妃娘娘闲聊,见到陈女官问起礼服之事,娘娘的确说只需符合身份,其余并无要求。”
“谢郡主!”千礼颔首道,随即又对皇上道:“此后直至礼服完成前,尚衣局女官未再进入德裕宫询问,两日前,礼服送进各宫,母妃才见到自己的礼服。翠竹,你说说当时如何。”
翠竹走出来行礼道:“那日娘娘试衣后说挺合身,娘娘随和,从没有提过任何要求。”
“儿臣因调查此事,大半个月未曾去冷宫,儿臣担心苓儿受牵连,曾嘱咐苓儿计划取消,待查清原委儿臣再行找她。”
“九殿下。”苓儿喊,九皇子竟把她的责任全撇干净了,撒了这么大的谎,能不能圆回去都不好说,而且他自己还可能受重罚。
“你住嘴!那日已告知你计划取消,为何你还私自行动!”千礼回头喝道。
千礼又转向皇帝:“父皇,儿臣虽察觉异常,可是儿臣不懂巫蛊之术,以为如苓儿所说这引鬼符只是引出阴邪然后驱离,因此并未明白对方的用意,今日才全明白过来,对方竟是意图谋害六哥同时诬陷母妃,父皇,儿臣愚钝,后知后觉,如今国师已死,儿臣认为可从尚衣局查起。”千礼说完,磕头请求。
“嗯……”皇上眉头紧锁。
“九弟,方才你说的有一处不对。”千煦突然说道:“苓儿姑娘刚被护卫带入启明殿时可是说过,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园子里,她醒过来才发现,可想而知苓儿姑娘并未私自行动,更可能是……迫不得已。”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纷纷点头,“对啊,方才似乎是这么说的……”
“父皇!”此时千煦上前请求道:“此事似另有隐情,查清或需时日,儿臣作为此事受害者,恳请父皇将此案交由儿臣来查。”
……
殿里鸦雀无声,皇后和太子脸色不好,但也不敢造次。
“嗯,朕准了!”皇帝沉吟半晌答应了。
“谢父皇!儿臣还有一个请求,求父皇应允。”千煦继续道:“苓儿姑娘……今日是儿臣的救命恩人,虽有疑点,但儿臣恳请父皇暂让她戴罪立功,先回冷宫,待儿臣查清真相,若她真有不轨之举再治罪,届时儿臣绝不偏袒。”
“准!”皇帝想了想,应下了。
苓儿惊喜不已,连忙谢恩:“谢皇上开恩!谢皇上开恩!谢六殿下!”
秦妃、千礼皆露喜色。
“连千礼!你身为皇子,无视宫中禁令,私自前往禁地,杖责二十!禁足!闭门思过三个月!”皇帝朝千礼吼道。
千礼连忙磕头,“谢父皇……”
秦妃心疼要上前,被千致拉住。
“哎哟,哀家头都晕了,还是早点歇息吧。”
皇帝甩了甩衣袖头也不回离开大殿。
“恭送皇上、皇太后!”众人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