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像冰冷的刀子,裹挟着遗落之境特有的、带着硫磺和金属锈蚀味的沙砾,抽打在脸上。怀里的奥罗拉——那颗承载着龙族最后希望的龙蛋——透过简陋的毛毡包裹,传递出微弱却坚定的搏动,像一颗小小的心脏,紧贴着我的胸腔跳动。这搏动是唯一的暖源,驱散着四肢百骸里渗入骨髓的寒意,也提醒着我压在肩头的沉重。厄瑞波斯消散前那琥珀色瞳孔里的托付,沉甸甸的,比整个黑曜石山谷的骸骨加起来还要重。
西尔维娅策马在前,瘦骨嶙峋的沙地马在崎岖不平、遍布暗红色碎石的路上艰难跋涉。她的背影挺得笔直,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几缕夜色般的长发被风卷出帽檐,在浑浊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微光。我能感觉到她的紧绷,像一根拉到极限的弓弦。厄瑞波斯的龙息如同在死寂的水潭里投下巨石,惊动了织命者。无形的追捕之网,正从托弗兰的方向,从四面八方,悄然收紧。
“根系深处……”我低声重复着西尔维娅定下的目标,声音被风撕扯得破碎,“莫伊莱大人……在那里吗?”空间之神莫伊莱的突然沉睡,是织命者力量得以渗透的关键。找到她,唤醒她,重铸世界屏障——这听起来像神话本身一样遥远而宏大,而我们,只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厄运女神和一个凡人,外加一颗脆弱的龙蛋。
西尔维娅的声音顺着风传来,“根系是世界树的基石,是旧日法则最后残存之地,也是织命者难侵蚀的地方。莫伊莱……她的力量与世界树同源,她在根系核心,借助世界树最后的本源抵御着织命者的同化。”她微微侧过头,我能瞥见她兜帽下紧绷的下颌线条,“找到她,是唯一的生路,也是……唯一的希望。”
希望。这个词从她口中说出,带着一种奇异的违和感。她是厄运的化身,是绝望的代名词。可如今,她却带着我,奔向那渺茫的“希望”。
脚下的地貌在悄然变化。暗红色的沙砾逐渐被一种深褐色的、如同干涸凝固血液般的泥土取代。空气中游离的魔力变得更加狂暴,不再是溪流或凶兽,而像是无数根烧红的细针,无差别地刺穿着肌肤,试图钻入魔力回路。我不得不持续运转着体内那点可怜的魔力,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盾,才不至于被这狂暴的能量撕扯得头晕目眩。世界树之心在我手中微微嗡鸣,杖顶的金辉与奥罗拉蛋壳透出的微光交相辉映,形成一个小小的、相对稳定的能量场,将我和怀里的龙蛋笼罩其中,也稍稍缓解了西尔维娅因神力透支而承受的压力。我能感觉到她体内残存的神力在与这混乱的魔力场冲突,每一次都让她身体微不可察地轻颤一下。
“撑得住吗?”我驱马靠近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
她没回头,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声音透过面罩传来,有些闷:“死不了。”依旧是那副冰冷的腔调,但我听出了一丝强撑的疲惫。
旅途的第三天,我们遭遇了第一场真正的危机——空间乱流。
那是在穿越一片布满巨大龟裂的平原时发生的。裂缝深不见底,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的幽蓝电弧。西尔维娅一直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沙地马避开那些能量异常活跃的区域。然而,就在我们即将穿过平原中心时,毫无征兆地,前方大约五十米处,空气像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揉皱,瞬间扭曲成一个疯狂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是令人心悸的漆黑,边缘则拉扯出五彩斑斓、却充满毁灭气息的能量乱流。强大的吸力瞬间传来,地上的碎石、枯骨,甚至空气本身,都发出尖啸被扯向那个黑洞!
“抓紧!”西尔维娅厉喝一声,猛地勒紧缰绳,试图控制受惊后蹄狂扬的沙地马。
我死死抱住怀里的奥罗拉,另一只手抓住马鞍前的铁环。坐下的沙地马发出凄厉的嘶鸣,四蹄死死扒住地面,却仍被那股恐怖的吸力拖拽着向后滑去!碎石如同子弹般擦过脸颊,留下火辣辣的痛感。
西尔维娅猛地回头,兜帽被疾风掀开,露出她苍白如纸却写满决绝的脸。她左手紧紧抓住缰绳,右手猛地探出,五指张开,对准那疯狂旋转的漩涡。没有吟唱,没有咒文,只有一股纯粹的、冰冷到极致的毁灭意志在她掌心凝聚。
“散去!”
一声冰冷的低喝。
一道深邃的紫黑色光束,如同撕裂空间的闪电,从她掌心爆射而出,精准地轰入漩涡的中心!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本身在哀鸣的撕裂声。那疯狂旋转的漩涡猛地一滞,中心那吞噬一切的漆黑仿佛被投入巨石的冰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紫黑色裂痕。下一秒,整个漩涡如同被冻结的玻璃般轰然碎裂!无数空间碎片如同锋利的刀片四散飞溅,又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湮灭成虚无。
吸力骤然消失。沙地马前蹄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喷着粗重的白气。我也被巨大的惯性甩得向前扑去,全靠死死抓住铁环才没被甩飞。
西尔维娅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那一击中耗尽。她猛地捂住嘴,指缝间溢出刺目的紫黑色光芒。她强行调动的力量,引发了更严重的反噬。
“西尔维娅!”我失声喊道。
她摆摆手,示意没事,却半天说不出话。紫黑色的纹路在她露出的脖颈皮肤上如同活物般蔓延、闪烁,比在黑曜石山谷时更加狰狞。她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痛苦,身体微微佝偻起来,仿佛承受着无形的重压。
我迅速翻身下马,冲到她的马前,想扶她下来,却不知该如何触碰她。她周身散发着一种极度危险、极度不稳定的能量波动,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别……碰我……”她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离……远点……”
我僵在原地,看着她痛苦地蜷缩在马背上,那曾经高高在上的厄运女神,此刻脆弱得像一片随时会被狂风吹散的枯叶。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喉咙。恐惧,担忧,还有一种……深切的无力感。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承受痛苦。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西尔维娅身上的紫芒才渐渐平息下去,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些。她缓缓直起身,重新拉上兜帽,遮住了那张苍白得吓人的脸。
“走。”她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这里……不稳定。”
我们不敢再停留,甚至不敢再让沙地马奔跑,只能牵着它们,深一脚浅一脚地绕过那片空间乱流肆虐后残留的能量乱流区。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空间被撕裂后的焦糊味。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如同行走在布满无形刀刃的钢丝上。
怀里的奥罗拉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蛋壳的搏动加快了一些,透出的金色微光更加明亮,像一盏小小的提灯,在这片绝望的荒芜中,固执地散发着温暖和生机。我低头看着那光晕,感受着它传递出的微弱生命力,心中的恐慌和无力感稍稍被驱散了一些。是的,还有希望,哪怕再渺茫。
之后的几天,旅途变成了与恶劣环境和自身极限的持续拉锯。
食物彻底告罄。干粮袋在空间乱流中不知遗落在何处。我们只能依靠世界树之心和奥罗拉散发出的微弱生命能量勉强维持着身体最基本的运转。饥饿像一只贪婪的虫子,日夜啃噬着胃袋,带来阵阵空虚的绞痛。喉咙干得冒烟,嘴唇裂开渗出血丝。遗落之境的水源?那是一个笑话。偶尔遇到的低洼处,积攒的也是浑浊粘稠、散发着刺鼻怪味的液体,别说饮用,连靠近都觉得恶心。
魔力护盾需要持续消耗,我体内的魔力储备早已见底,每一次调动都像是在压榨枯竭的油井,带来剧烈的头痛和魔力回路灼烧般的痛楚。我只能依靠世界树之心杖顶那点金辉,它像一颗微缩的太阳,源源不断地提供着温和而坚韧的生命能量,支撑着我,也滋养着怀里的奥罗拉。西尔维娅的情况更糟。她的神力透支严重,每一次试图引动力量,哪怕只是探查前方路径,都会引发体内封印的剧烈反噬,紫黑色的纹路如同诅咒的烙印,在她皮肤下不安地游走。她变得更加沉默,大部分时间都紧闭着双眼,似乎在全力压制着体内沸腾的毁灭之力,只有偶尔睁开时,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才会短暂地扫视四周,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环境的凶险也在升级。我们进入了“噬光苔原”。这里的地面覆盖着一种黏糊糊的、深紫色的苔藓。它们对光极其敏感,任何一点光源,哪怕是奥罗拉蛋壳透出的微光,都会刺激得它们疯狂蠕动、生长,并释放出一种麻痹神经的孢子雾气。一旦吸入,轻则头晕目眩,重则全身麻痹,成为苔藓的养料。
我们只能在绝对的黑暗中摸索前行。西尔维娅凭借着神明的感知,勉强能辨别方向。我则紧抓着她的斗篷后摆,像盲人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脚下的苔藓又湿又滑,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冰凉触感,如同行走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腔道内壁。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苔藓被挤压发出的“噗嗤”声,在死寂的黑暗中格外清晰,令人毛骨悚然。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在窥视,有无数粘稠的触手在黑暗中伺机而动。未知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冲击着摇摇欲坠的理智。
“别怕。”黑暗中,西尔维娅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像冰层下流动的暗河,“它们……只是低等的共生体。”
我紧紧抓着她的斗篷,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怀里的奥罗拉成了我唯一的慰藉,蛋壳的搏动规律而有力,像黑暗中无声的鼓点,支撑着我快要崩溃的神经。
“西尔维娅……”我低声问,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我们……还能走出去吗?”
前方牵着我斗篷的手似乎微微顿了一下。沉默在黑暗中蔓延,只有脚下苔藓被踩踏的声音和远处不知名生物的低沉嘶鸣。
“不知道。”她的回答异常坦率,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真实,“但停下来,一定会死。”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下,瞬间冻僵了所有的软弱和犹豫。是的,没有退路。停下来,就是被苔藓吞噬,或者被织命者追上抹杀。前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哪怕那生机渺茫如风中残烛。
就在我们即将走出噬光苔原的边缘时,追兵终于还是来了。
那是在一片嶙峋的黑色石林地带。巨大的、形态怪异的石柱如同巨兽的獠牙,刺向铅灰色的天空。空气中游离的混乱魔力在这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力场,干扰着感知。
西尔维娅最先察觉到异常。她猛地停下脚步,将我护在身后,兜帽下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前方石林深处的一片阴影。
“出来。”她的声音冰冷,带着神明的威压,虽然虚弱,却依旧令人心悸。
阴影一阵蠕动。没有脚步声,只有一种轻微的、如同金属摩擦地面的“沙沙”声。三个身影缓缓从石柱后浮现。
它们并非人类。更像是某种人形的金属造物。高度约两米,通体覆盖着暗银色的、流淌着符文的甲壳,关节处由某种柔韧的黑色物质连接。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细小银色符文构成的复杂核心,散发着冰冷无情的扫描光束。它们的手臂末端不是手掌,而是不断变幻形态的武器模块。胸口中央,烙印着一个极其简洁却充满压迫感的标志——一个冰冷的三角。
织命者的处刑者!
“‘旧日余烬’污染源——西尔维娅。”为首的处刑者发出毫无起伏的声音,视界核心锁定了西尔维娅,“‘异常灵魂’样本。”光束扫过我,“检测到未登记的高活性‘原生造物’——龙族胚胎。”光束最终聚焦在我怀里的奥罗拉身上。
“清除。”冰冷的宣告落下。
没有任何预兆,三道身影如同鬼魅,速度之快,只在原地留下淡淡的残影。一个直扑西尔维娅,手臂的利爪闪烁,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一个则如同炮弹般向我冲来。第三个则高高跃起,手臂化作数条黑色的触手,如同毒蛇般卷向奥罗拉。
死亡的阴影瞬间降临!
“滚开!”西尔维娅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她甚至没有试图调动神力攻击,而是猛地张开双臂,一股无形的、冰冷彻骨的力场以她为中心轰然爆发!
扑向我的那个处刑者,炮口凝聚的能量束已经蓄势待发,却在射出前的瞬间,脚下的岩石毫无征兆地崩裂塌陷!它一个趔趄,蓄势待发的能量炮打偏了方向,炽白的光束擦着我的耳际飞过,轰在后方一根巨大的石柱上,将坚硬的岩石瞬间汽化出一个大洞!灼热的气浪和碎石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抱紧奥罗拉,蜷缩身体,世界树之心自动撑开一层薄薄的金色护盾,挡住了大部分冲击。
而扑向西尔维娅的那个处刑者,手中的利刃在即将触及她的瞬间,关节处的黑色连接物质突然毫无征兆地变得无比僵硬、脆化!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它持刃的整条手臂,连同半个肩膀的连接处,如同朽坏的木头般碎裂崩解!失去平衡的处刑者重重砸在地上,视界核心疯狂闪烁,试图重新连接。
跃起抓向奥罗拉的那个处刑者,数条触手眼看就要缠上包裹着龙蛋的毛毡。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它头顶上方一根看似稳固的巨大钟乳石状的黑色石笋,毫无征兆地断裂!带着万钧之力轰然砸落!处刑者反应极快,触手瞬间回缩格挡,但巨大的冲击力仍将它狠狠砸落在地,碎石飞溅,将它暂时掩埋。
西尔维娅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嘴角再次溢出一缕紫黑色的神血。强行发动【厄运】力场的攻击,对她此刻的状态而言,无异于自杀。她脸色惨白如纸,兜帽滑落,夜色的长发披散下来,衬得那张脸更加脆弱。但她眼中的紫芒却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死死盯着那三个暂时被“厄运”绊住的敌人。
“跑!”她朝我嘶吼,声音因为痛苦而扭曲,“带着奥罗拉!往石林深处跑!别回头!”
我看着地上那个失去手臂、挣扎着爬起来的处刑者,看着碎石堆下正在蠕动的另一个,看着那个已经锁定了西尔维娅的第三个……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心脏。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面对三个恐怖的处刑者?她会死的!
“不!”我几乎是吼出来的,抱着奥罗拉的手在颤抖,却异常坚定,“一起走!”
我猛地举起手中的世界树之心!杖顶的金色花苞和那点深邃的紫芒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温和的守护之光,而是带着一种被逼入绝境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以世界树之名!”
我将全身仅存的、连同世界树之心反馈给我的所有能量,毫无保留地灌注进去!杖身剧烈震颤,发出如同古树悲鸣般的嗡响!一道凝练到极致、混合着纯粹生命金辉与一丝毁灭紫意的光束,不再是防御的屏障,而是如同破晓的利剑,带着我所有的愤怒、恐惧和不甘,狠狠地轰向处刑者!
光束的速度快得超越了视觉!那处刑者似乎没料到我这看似弱小的“样本”会爆发出如此攻击,它的能量护盾瞬间激发,一层暗银色的光膜在胸前亮起。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混合光束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牛油,轻易地穿透了那层看似坚固的护盾!光束精准地命中了它胸口的三角标志。
成功了?!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倒下的处刑者,巨大的脱力感瞬间席卷全身,眼前阵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这一击,抽空了我所有力气。
“伊芙琳!”西尔维娅的惊呼传来。
剩下的两个处刑者已经从厄运的绊阻中挣脱,带着撕碎面前一切阻碍的气势扑向我们。
“到我身后来!”西尔维娅厉声喊道,同时猛地将我向后一拉。她再次抬起手。紫黑色的毁灭神光在她掌心疯狂凝聚,周围的空气都因为这恐怖的力量而扭曲。我能看到她手臂上的紫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剧烈蠕动、燃烧,仿佛随时会将她吞噬!她在透支本源!
“西尔维娅!不要!”我惊恐地喊道,想阻止她这自杀式的行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我怀里的奥罗拉,那颗温热的龙蛋,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那光芒如此强烈、如此纯净,带着一种初生太阳般的磅礴生机和不容亵渎的威严!金光穿透了包裹的毛毡,瞬间照亮了这片阴暗的石林!
两个扑过来的处刑者,它们的核心在接触到这金光的瞬间,如同被投入熔岩的冰块,疯狂地闪烁、扭曲!它们前冲的动作猛地一滞,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发出刺耳的尖啸!胸口的三角标志在金光的照耀下,如同被点燃的纸片,迅速变得焦黑、剥落!
“原生意志……高浓度……干扰……撤退……”
金光只持续了短短数秒,便如同潮水般退去,缩回了蛋壳之内。奥罗拉的搏动变得异常微弱,仿佛耗尽了力气。
但就是这短短数秒,已经足够了!
那两个处刑者如同被烫伤般,核心的光芒黯淡混乱,动作变得僵硬而迟滞。它们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源自世界树和龙族本源的金光产生了极大的恐惧和排斥,它们猛地转身,以惊人的速度没入石林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地上那个被我击毁的同伴残骸。
危机……解除了?
我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全靠世界树之心支撑着身体。怀里的奥罗拉变得异常安静,只有极其微弱的搏动证明她还活着。刚才那一下,耗尽了她积蓄的力量。
西尔维娅掌心的毁灭紫光缓缓熄灭。她猛地转过身,一步跨到我面前,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吓人。兜帽已经完全滑落,那张绝美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紫罗兰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翻涌着后怕、暴怒,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失态的恐惧。
“你疯了吗?!”她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情绪而嘶哑变形,带着雷霆般的震怒,“谁让你强行抽取世界树之心的力量去攻击的?!你的灵魂根本承受不住那种程度的能量爆发!你想死吗?”
“那我至少能和你死在一起”我声音干涩。
“闭嘴!”她粗暴地打断我,但抓着我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她猛地松开手,背过身去,肩膀剧烈地起伏着,似乎在极力平复翻涌的情绪。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用压抑到极致的声音说道:“下次……再敢这样……我就亲手把你丢进空间乱流!”
明明是威胁的话语,却让我鼻尖莫名一酸。我默默地将虚弱的西尔维娅的抱得更紧了一些。世界树之心杖顶的金辉也黯淡了许多,传递出一股疲惫的意念。
我们不敢再停留。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口,收拾了能用的东西——主要是从那具被摧毁的处刑者残骸上,西尔维娅用残存的神力强行剥离了几块相对完整、蕴含着纯净能量的暗银色核心,这些可以作为奥罗拉恢复的养料。
再次踏上旅程,气氛变得更加沉默而凝重。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擦肩而过。西尔维娅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在闭目调息,压制体内的混乱。我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更加危险,也更加脆弱。每一次空间的不稳定波动,都会让她瞬间绷紧身体。
怀里的奥罗拉在吸收了处刑者核心模块的能量后,搏动稍微有力了一些,但依旧虚弱。那惊鸿一瞥的璀璨金光,似乎透支了她太多。我小心翼翼地用世界树之心持续温养着她,感受着那微弱却顽强的生命力,仿佛在守护着黑暗中最后的一粒火种。
越靠近世界树的根系区域,环境的异变越发明显。空气中游离的魔力不再狂暴,反而变得……滞涩。像是粘稠的泥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阻力。脚下的土地不再是暗红或深褐,而是一种接近墨黑的颜色,坚硬、冰冷,踩上去发出沉闷的声响。周围开始出现一些巨大无比的、已经石化断裂的树根残骸,它们如同远古巨龙的脊骨,横亘在大地上,有的深入地下,只露出狰狞的断面。
一种难以言喻的悲怆感弥漫在空气中。这是世界树的伤口,是原生世界被撕裂的痛苦残留。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世界树之心传来的哀鸣,杖顶的金辉在接触到这些石化根须时,会变得异常活跃,带着一种孺慕和悲伤的情绪。
“我们……快到了。”西尔维娅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她停下脚步,望着前方。
那里,大地如同被一只巨爪狠狠撕裂,形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谷。裂谷的边缘犬牙交错,布满了石化的根须断口。裂谷下方,是绝对的黑暗。但那黑暗并非虚无,而是散发着一种……沉重、古老、仿佛承载着整个世界重量的气息。隐隐约约,能听到从深渊底部传来低沉而悠长的、如同大地脉搏般的搏动声。
咚……咚……咚……
那是世界树残存核心的心跳。也是空间之神莫伊莱沉睡之地。
深渊的边缘,狂风呼啸,卷起黑色的尘埃。裂谷的对面,在翻滚的黑色雾气中,隐约可见一些巨大的、如同山峦般的阴影轮廓——那是断裂的主根,如同支撑天地的巨柱,沉默地诉说着曾经的辉煌与如今的凋零。
“根系……核心……”西尔维娅喃喃自语,紫眸中倒映着那片无边的黑暗,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莫伊莱……就在下面。”
裂隙的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巨口,等待着吞噬一切。凛冽的风卷起我们褴褛的衣衫,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我抱紧了怀里的奥罗拉,感受着她微弱的搏动,又看向身边沉默的西尔维娅。她的侧脸在深渊边缘的微光下显得格外冷硬,紫眸深处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风暴。
这深不见底的黑暗,是通向希望的通道,还是绝望的坟墓?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织命者的追捕不会停止,奥罗拉需要世界树核心的能量复苏,西尔维娅破碎的神格需要支撑,莫伊莱……需要被唤醒。
我深吸一口气,那带着远古尘埃和沉重气息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窒息感,却也点燃了心底最后一丝决绝。我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西尔维娅冰冷而微颤的手。
她的手猛地一僵,似乎想抽回去,却被我更用力地握住。
“走吧。”我看着那片翻涌的黑暗深渊,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一起。”
西尔维娅的身体似乎微微震了一下。她转过头,紫罗兰色的眼眸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为一个极其轻微的颔首。
没有绳索,没有退路。我们站在深渊的边缘,如同站在命运的悬崖。前方是无尽的黑暗与未知,身后是步步紧逼的毁灭阴影。但此刻,掌心传来的冰冷触感,怀中微弱的搏动,还有手中那根与世界树同源的魔杖传递来的、带着哀伤却依旧坚韧的脉动,汇聚成一股奇异的力量。
跳下去。
不是为了生,也不是为了死。
而是为了那比生死更重要的东西——守护彼此,守护希望,守护这个被撕裂的世界最后的一线生机。
风,更大了。带着深渊的低语,也带着新生的呼唤。
我们相视一眼,纵身跃入了那片承载着世界最后心跳的、无边黑暗之中。
“我亲爱的妹妹。”
“喜欢这份礼物吗?”
“透支力量换来的强大反噬,就算是你,也很快就会撑不住了吧?”
“你还能撑到哪一天呢?”
“你还能瞒住她多少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