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瑟被带到了一家私人疗养院。
这间疗养院他也曾有耳闻,蓉城各大家族有些什么不能袒于人前的伤的时候,多半都会在这里治疗。
华国最顶尖的医生基本都在公立医院里熬着资历,所以疗养院里的医生都是从各国挖过来的精英。
乘着专用电梯到达顶楼,秦瑟沉默着跟在楚母身后,看她挥退守在门边的两个保镖,然后驻足等着他。
一路上他没有问,楚母也没有主动说,此时两人站在病房门口,女人幽幽叹息:“进去看看他吧,或许是最后一面了。”
秦瑟没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早就见过最后一面的楚募为什么并没有死,因为他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打开这扇门,他或许就能靠近真相了。
至于是什么真相,他一无所知。
秦瑟拧开了门,楚母并没有要跟进来的意思,还关上了门。
房间的窗户开着,窗外树影晃动,淡淡的雨水混杂着青草的气息漫进房间里,风声、雨声和监护仪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融为一体。
秦瑟看向床上的男人,苍白、英俊,不知在这里躺了多久,比秦瑟记忆里瘦削了许多。
“楚募。”他走到床边,轻轻唤了一声。
电视剧和小说里被爱人唤醒的桥段并没有发生,楚募仍旧静静的躺在白色的床铺里,脸上毫无血色。
“伯母为什么说这是最后一面,他看上去只像是睡着了。”
他并没有期望得到回答,但身旁的男人告诉他:“他或许已经撑了很久,到了极限了。”
“嗯。”秦瑟应了一声,眼底微热,喉结上下滚动才强行将情绪压了下去,“他们都说他发生了车祸,是被撞成这样的,但看上去不像。”
虚空里的人喃喃:“或许他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一夕之间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我们虽然是合法夫妻,但我其实对他没什么感情。”秦瑟低语,“他葬礼的那天和今天的天气很像,阴沉沉的下着雨,我撑着伞送他上的山,我知道有人在看着我,但我哭不出来。”
“我为他感到惋惜,但我并不悲伤。”
“如果你并不喜欢他,这也是正常的反应。只是如果你对他们没有感情,当初为什么愿意嫁给他?”
秦瑟看向声音的来源,即使那里用肉眼看上去空无一人:“我以为他心知肚明。”
空气中传来一声浅淡的叹息:“又或者他并不清楚。他可能以为你是对他有感情才愿意和他结婚的。”
秦瑟愣了一秒,涣散的眼神才渐渐恢复了焦距:“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
他并没有再病房里待太久,坐了大约10分钟就出去了,和楚母坐在了楼下花园的长椅上。
“抱歉,之前对你并不了解,所以这件事一直没告诉你,你也别怪伯母。”楚母声音沙哑的道歉。
秦瑟敛着眸,轻轻摇了摇头:“换做是我同样会这么做。”
“伯母,您说这可能是我见楚募的最后一面,是什么意思?他究竟是生了什么病?”
说到楚募的情况,楚母的脸色瞬间黯淡了。
“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我们也带着他去国外看过,但都一无所获,没有一个医院能查出他到底生了什么病,究竟是什么病,让我健健康康的一个儿子,忽然就变成了这模样!”
楚母擦干眼泪,极有教养道:“抱歉。”
秦瑟并不怎么会安慰人,但每次母亲哭的时候,他就会走到她身边,不说话,就像拍抚孩子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母亲并没有拒绝过,想来这个方法是能让人宽慰的。
他轻轻拍了拍楚母的背。
楚母的哭声渐歇,接着道:“那些医生看不出楚募染了什么病,一个两个却都能笃定他什么时候会死,你说可不可笑?”
听到“死”字的时候,秦瑟的心也跟着微微拧起,他轻拍着女人后背的手在半空悬停了片刻,忽而轻声道:“总有办法的,之前也以为走到死局了,但每次都得救了不是吗?”
女人泪眼朦胧,疑惑的问:“你说什么?”
秦瑟恍然惊醒,起身告辞。
他谢绝了楚母派的车,走到公交站台等了半个小时,才等来了公交车。
这里地处偏僻,也不是一般家庭能负担的起的,所以人迹稀少,整个公交车上就只坐了一个人。
秦瑟挑了倒数第二排的双人座,坐到了靠窗的位置。
从刚刚起,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透明人”就没再说过话了,但秦瑟知道他在。
秦瑟觉得自己穿越回了小学,又玩起了看谁先屈服的游戏。
那一次他生了很久很久的气,久到他都数不过来究竟气了多少天,但最后还是他先投降的,他向母亲道的歉。
公交晃晃悠悠,雨水顺着大开的车窗飘洒进来,砸在秦瑟的脸上,又被他伸手拭去。
到了市区还要转一趟地铁,回到家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秦瑟打开门走了进去,身后有人轻轻合上了门。
他没再提出去玩的事,沉默着走到柜子前拿换洗的衣服。
身上脸上都被雨淋湿了,他必须去洗个澡。
抱着衣服往洗手间走的时候,手腕被抓住了。
他安静的挣了挣,对方的手握的牢牢的,不准备放过他。
“我们谈谈。”楚募说。
“谈什么?”秦瑟问。
又是沉默。
秦瑟冷笑着抽手离开,又被攥紧。
“你猜到了。”
“我就是楚募。”
即使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也能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急切。
“所以,我是该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高兴,还是该笑自己那么多线索摆在眼前,却一直像是个睁眼瞎一样?”秦瑟不明白,明明早该想到的,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相似的两个人存在,他的眼前却一直像被蒙了一层窗户纸一样。
手腕被缓缓松开,秦瑟听到对方轻叹:“因为我变了。”
“这个游戏夺走了我的一切,也彻底的改造了我。不论我多想否认,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清楚的知道,我早就面目全非了。”
秦瑟仿佛透过虚空看到了那个骑在摩托上笑的阳光灿烂的男人,他长腿轻慢的踩在路边的台阶上,浓密的黑发粗粗的支楞着,阳光洒在他的眼睫和脸颊上,有股野蛮生长的美感。
是从小被套在壳子里的人最憧憬的美。
“确实变了。”秦瑟淡淡道,“我很讨厌那时的你。”
秦瑟没给他反驳的机会,又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安静了片刻,楚募才回答:“有一段时间了。其实……你和我想象中的性格差别也挺大的。”
秦瑟点头:“所以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也没认出我来。”
“但我记得,你说过你在现实世界有个爱慕的人,那个人应该就是我吧?”
这次停顿的时间更长了。
“是。”仿佛这个字烫嘴一般,楚募说的飞快。
秦瑟眯起双眼:“所以,我的性格和你想象中的差别很大,你又很喜欢想象中的我……”
“你很讨厌现在的我?”
“我没有!”楚募急急辩解,“你比我想象中的拥有更多面,但都是你。”
秦瑟轻笑,弯腰拾起沙发上自己的衣服,警告的看了一眼楚募所在的方向:“别再拉我,我要去洗澡。”
“哦。”楚募仿佛被倒挂卡在跳楼机上,上不来也下不去,嘴上乖乖应着,但等秦瑟关上洗手间的门,脚下立刻又跟了过去。
他本想贴着门再解释两句,但听清洗手间里的声音后,那个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楚募听到了干呕的声音。
尽管秦瑟已经小心的开着淋蓬头遮掩住声响了,但楚募如今的听力远超普通人,他能清楚的分辨出淋浴声下的呕吐。
秦瑟听了他的解释,恶心的想吐,楚募苦涩的想道。
从洗手间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有很多话想说,秦瑟甚至还加快了速度。
“既然都说开了,那我们就好好谈谈吧,你还有什么隐瞒我的,最好这次都坦白从宽了。”
秦瑟一边对着镜子插着头发一边说着,眼神透过镜子和毛巾的缝隙打量着他的身后。
久久没有回应。
秦瑟停下了动作。
“楚募。”他唤了声。
“他走了。”躺在床上被摆成面朝着天花板姿势的莉莉忽然开口道,“他在洗手间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就走了。”
秦瑟想到了什么,脸色沉了下去。
他仰躺在沙发上,用毛巾遮住脸一动也不动。
“你是在生气吗?”莉莉怯生生道,“他走的时候很低落。”
秦瑟的声音从毛巾下传来,显得闷闷的。
“刚刚没有生气,现在生气了。”
“那你会生气的不想再见到他了吗?”莉莉又问。
秦瑟猛地从沙发上坐起身,拧着眉问:“他是这么告诉你的?再也不见我了?”
莉莉急道:“没有,他让我看着你有没有生气,然后告诉他。”
秦瑟又躺了回去,半晌,他翻了个身,冷笑道:“你告诉他,我很生气,让他再也别来找我。”
莉莉迷惑的眨了眨眼,男人,真的是很善变的动物呀。
秦瑟:你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怎么吐了就是恶心你了?
楚募:委屈.jpg,那还能是什么?
秦瑟:……没准是有了呢?
楚募:真的?!
秦瑟: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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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 6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