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8月,我辞掉了工作,带着所有的积蓄来到剑川古城开了一家店。
一家书店。名字就叫“一家书店”的书店。
这是为了和旁边的“一家手账店”,和这个“一家小院”的命名格式对齐。手账店店主名叫王艺琳,我平常喊她“飞鸟”,而她喊我“苹果”。我们两个是在网上认识的。最初认识的契机则是因为当时我们从事着类似的工作,而我们都需要有一个朋友作为谈论这份工作的发泄口。交谈让我们在这个过程中发现更多的共同点也让我们变得更加地亲密,所以,当飞鸟的合伙人,我这家书店的前店主因个人原因想要离开,而她需要抓紧时间找好下家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了我。
当然,她也愿意给我最大的折扣。甚至只要我愿意,她可以将那家店免费送给我。不要房租,不要金钱,不要任何东西。但我拒绝了。这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她的店,相反,我很喜欢这家店,我拒绝是因为我觉得无论关系如何,钱财方面都应该算清楚。
飞鸟则不以为意,她将房屋转手出去并不是为了房租或者其他的什么,而是希望多一个人来分担广告消除服务的费用。想要让自己的顾客在店内获得安宁,老板就必须付这部分钱,不然玻璃,墙壁,桌椅,甚至是地板都会被铺天盖地,花花绿绿的广告占据,会对客人的体验造成很不好的影响。有些店会在网站上购买广告播放服务,这样就可以让自己的广告覆盖掉原有的那些,相比起单纯的消除来说会省一些钱。飞鸟不愿意这么做,她和我一样,是一位复古主义者。
我们追求尽可能地摆脱科技——早几年或许还能做到,但随着电子设备的发展以及对生活的渗入,这件事已经不可能做到了,所以我们将要求改为尽可能地降低科技对生活的负面影响。购买广告消除服务就是我们对此做的努力之一。
现在,我再来谈谈为什么我一个北方人会选择横跨一整个中国,来到云南开店。
我喜欢云南。这是受到大冰影响的缘故。
我高中时大冰和张嘉佳的书是最流行的。我还记得将头埋进桌子底下躲避老师目光偷看书的感受,也曾经牺牲掉大部分的睡眠时间,只为了尽快读完哪怕一个字。大冰所碰见的那些人以及在书里体现的运营思路在我心中留下了难以抹去的浓墨重彩的一笔,如今我也能在云南开店,我为此感到很高兴。
更何况飞鸟的店简直是天堂,有三间房屋以及一个大小合适,布景精妙的小院。我爱死这个小院了。飞鸟喜欢种花,也喜欢装饰——我认为这是她的手账天赋在起作用——所以用许多花草做了视觉上的隔断,又在地上铺了石板作为小路,将小院变成了精妙的迷宫。无论何时来到她的店,我都会被眼前繁而不乱的布置所震撼。现在我可以每天都待在小院里消磨时间,我简直走了大运。
我因此将其称为“大观园”,认为它值得这个称呼。
院门上还爬着我不知道的紫花。我爱这个设计。
三间房屋中,正朝着院门的那一个最大,采光最好,是飞鸟的手账店。里面的布置也和小院有着相似的风格:放满无数本子,贴纸,胶带,还有其他放着各种稀奇古怪,大概是能拿来做手账的我看不懂的东西的架子将这家店分割成无数个小空间,如果不常来这里,那一定会迷路在这手账迷宫当中。飞鸟自豪地说这家小店完全由她自己设计,包括外面的那个小院也是。在如今人们都依赖于AI的年代,这真是值得令人惊叹的举动。
另一家店是一家酒吧,当然,它的名字也是“一家酒吧”。飞鸟有些不满地说这家店在设计时使用了智能辅助。我想他们的不和早已埋下了种子,如今的分别只是种子长成之后的结果。我不想对AI的创作表达看法,因此我不会给你们详细描写这家酒吧。我只能说它在正午时也足够昏暗,有一个很大的吧台和摆着很多酒水的镶在墙里的柜子,就像英美电影里常常会出现的五六十年代的酒吧一样。我很抱歉这家店的主人只学到了表面的东西。但她留下来的东西确实是很不错。
“这些酒在我进入情感宫殿后会很有帮助。”我说。
“我不是猎人,我只是个采集者——虽然这句话我说了很多遍了——但是,里面有能喝酒的‘人’吗?”飞鸟说。
“我可以给杜蛎人喝。无论如何,酒精会很好地麻痹他们的神经。我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敏锐了。”我说,“敏锐让我感到痛苦。你能帮我设计一下装修吗?”
飞鸟审美很棒,也会设计,所以能装修出很漂亮的店和小院。而我没什么艺术细胞,玩装修游戏也只会把东西靠墙摆放,实在不行就随便丢在地上罢了。飞鸟也知道这一点,她打开自己的电脑,询问我的需求,并很快给出了好几个方案。我喜欢她给出的橡皮泥质感的房子,不知道她用的什么软件。不过我知道软件也没有用,正如我刚刚所说,我没什么艺术细胞。无论给我再多的支持,我都不会将我脑袋里的东西呈现出来的。
最终我选定了其中一个有吧台的方案,我喜欢前店主留下的吧台还有后面的柜子,认为它可以留下来。而这家店也如我所愿地被摆上了能最大限度的装更多书的木头书架,用来装我这些年里在淘宝上搜罗来的书,还有一些装模做样,可以让客人留下来看书的桌椅。虽然我觉得在这个年代人们不会有耐心也不会有心情看书,但我认为表面功夫应该做到位,再说,我也不是神婆,可没办法完全肯定这家书店连半个客人都无法取悦。当然,我还置办了不少烘焙设备,烤箱,厨师机什么的。为了满足客人的需求,我还买了一个咖啡机,用来冲泡我的手磨咖啡(其实是蒜臼子捣成的咖啡粉)。当然了,我自己也能享用到咖啡,一举两得。
飞鸟对我的喜好没有表示异议,但她还是拉着我谈了一会,询问我是否真的希望这家店稳定运营下去。
“在我看来,这家书店被附加了很多不应该属于书店的功能。”她对我说,“我的手账店里面东西很多,这是因为人们在做手账时会用到很多东西,但书店可不一样——可能是我不懂书店吧——为什么要加这么多东西?如果你想吃点别的,可以放厨房。”
厨房当然是在最后一个房子里,位于一楼。我说一楼是因为那是一间二层小楼,被飞鸟改装成了理想当中的住所。它位置隐蔽,需要留神才能注意到通往它门口的小路,同时也被特意布置的花墙和一个被精心打理的小铁门隔开,以保护**。我居住的二楼有一个漂亮的卧室,一个书房,还有一个电竞房。我没有接待客人的需求,因此客厅里只摆了一个舒服的单人沙发,更多的空间被我精心挑选的苔藓毛毯和这些年买来的好看衣服占据。对了,我还在我的浴室里放了个大浴缸,以方便我享受被热水包裹的惬意。我喜欢我的这个小家。
说回书店。如今哪里的生意都不太好做,更别说书店了。单纯的书店不可能盈利,因为电子书籍挤压了纸质书籍的空间。而快速发展的时代则使得人们并没有建立起对于实体书的敬畏。又或者说对现实的敬畏。早在他们享受人生之前,他们的注意力就随着各类网络交流软件转向了虚拟,而科技的发展加速了这个趋势。轻松的书籍会被人们认为是闲书,而严肃的文笔会让这些不肯承认自己平庸的蠢货移开目光。总之,他们不会在书店上浪费时间的。所以,如果我不在书店上加上一些甜点,咖啡,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我的书店根本就不可能活下去。
书店本身不具备活下去的能力。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也因此,我的创业策略是在这家书店上挥霍掉所有的积蓄,然后将店卖掉,继续给人打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