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连杀三子。
唐尧的身体已是风烛残年,在这次打击之下再也支撑不住,只能卧病床榻,唐尧知道自己大限已近,叫来萧皇后传位给幼子唐瑁,多年的谋算终成定局,萧皇后总算了却一件大事。
太子三人薨逝的日子与唐尧驾崩的日子是同一天。
唐瑛、唐琚、唐瑜三人已被褫夺封号,连象征身份的外衣也被扒了。
唐瑜冷笑:“早知如此,不如早早就反了。”
唐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后悔是假的。
人到残年糊涂的皇帝甚多,杀亲儿子的皇帝也不少,只是翻看史书都是别人的故事,到了自己身上却如此的悲痛。如果,他在脑中想象了无数个如果,如果他不曾相信父亲能了解他的真心,如果他早做谋划伺机而动,如果他不曾相信萧皇后的一丝善意,那么现在的他们是否不会这般。
皇位之路如此惊心动魄,是不是因为他们过于幼稚,学好了圣贤书,却洞察不了人心。
突然屋外钟声响起三声,这声音在过于寂静的宫中让人心惊,皇上驾崩了。
唐瑜崩溃拍门。
“来人啊,我要出去,我要见父亲。”
无人应答。
唐瑜不知道敲了多久,直到他知道门外的守卫是不会开门的,便靠着门呆坐着。
直到门缝外的一线阳光变成了阴冷的月光,逐渐靠近的整齐脚步声让他们知道。
大限已到。
大太监端着托盘,托盘上整整齐齐三杯酒。
“请吧。”
唐琚第一个端起酒,不过抬头问了一句。
“父皇已经不在了吗?”
“是的,今日卯时薨的。”
“那现在的皇上是?”
“新皇乃是寿王。”
“那是要谢谢现在的皇上、太后,留我们全尸。”
唐琚仰头一饮而下,毒酒发作很快,唐琚一口鲜血喷下,便倒在了唐瑛身旁,唐瑜也认命了,闭上眼睛几乎是一口闷下,眼泪从唐瑛脸上落下,他的两个弟弟,就这么倒在自己面前。
唐瑛闭上双眼,将毒酒喝下,酒中的毒并没有影响酒的味道,依旧清冽绵长,酒下肚,唐瑛觉得刺骨的寒冷,冷到他发颤,呼吸变得如此艰难,意识也开始模糊,还好不是特别痛苦,然后他便垂入无尽的黑暗中……
宫中忙于皇上葬礼,天气尚寒,宫中便将三人尸体暂时放于殿中搁置。
“我记得一杯毒酒下肚,我记得我真的死了,可是后来……”
陆鸣红了眼圈,他明白为什么,人若活着的时候执念太深,那就会变成介于生死之间的生魂,陆鸣闭上了双眼,或许这样就可以不让眼泪流下来吧,唐瑛,这就是你要的舍生取义吗?值得吗?后来变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这样的善良值得吗?
“后来我就记得我在宫中游荡,没有目的,甚至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后来,宫中发生了一件奇事。
第二日看守尸体的宫人们,发现太子唐瑛的尸体不见了,因皇上唐尧的葬礼,整个宫中便已是萧飒之气,白色的麻布几乎将宫中所有颜色遮盖,而唐瑛尸体的丢失开始让整个宫中惴惴不安。
宫中开始谣言四起,说太子本来没死,途中有人换了毒酒救下了太子一命,现在太子已经安全出宫,静待时机复仇。
守门的宫人被打个半死,可是谁都说不出所以然。
也有宫人说,曾在半夜见到了在宫中缓步行走的太子,他披头散发,穿着里衣一身白色,脸上都是血,风吹着他的头发甚是吓人,远远看到的宫人便吓得将手中托盘扔到地上,连滚带爬的逃走。
这宫中也是不安生了,先走了一个妖又来一个鬼。
这些宫中的传言萧皇后怎么可能不知。
一阵风吹来,那寒意让萧皇、牛贵儿都打了个寒颤,明明已经这么冷了,头顶的乌云密密层层几乎要坠下来,可是雪就是下不下来,只是阴沉的天让人看着心生晦暗。而且最为奇怪的是,在这空旷的宫殿之中,萧皇后时常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盯着她,她转身望去,可是空旷宫殿的黑暗之处却没有任何动静,她试探地走向那黑暗。
“出来!谁!”
没有声音,牛贵儿踏入黑暗中去查看,却依然没有人。
“没有人,娘娘,你是自己在吓自己,你是最近太紧张了。”
“是吗?”
“贵儿,你有听说……”
“皇后娘娘,我知道,可是自古以来,宫中的传说也多,其中都是别有用心之人有意为之,皇后娘娘,活人你都不怕,还会怕死人?”
萧皇后想,或许真的是她太过于疑神疑鬼了,不过宫中的夜晚可真冷啊,那冷风似乎是灌进来的,它让宫女多抱了几床被子她才安心睡去。
“唐瑛”就这么默默出现在她床边,他行进之时却一点声音也无,他先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床上熟睡的女人,似乎在欣赏她艳冠群芳的容貌。
“真是多么好看的一张脸啊,又是多么丑陋的一颗心啊,看着你这张脸我不禁想看看,它最后因为害怕恐惧而狰狞扭曲的模样啊。”
梦中她是被宫殿屋顶咯吱咯吱的声音给惊醒的,她从床上惊醒,似乎在她头顶有人走动的声音,咯吱、咯吱、咯吱,她满头是汗……
“来人啊!”
她几乎是疯了一般叫喊,可以待宫女们来查看,宫内什么都没有。
“你们听不到声音吗?”
“没有啊,娘娘。”
“风呢,有冷风,好冷。”
“娘娘,没有啊,暖炉烧得旺,屋内还是很暖的。”
萧皇后快疯了,牛贵儿只好叫来太医,给娘娘开了一副安神的药,她喝下药之后才勉强睡去。
突然她又听到有笑声,那笑声是太子的笑声!就在她身边环绕!萧皇后几乎是从床上弹起。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一晚这么闹了几回,宫人们都被折腾得够呛,可是这一切只有萧皇后看得到,于是宫中流言越起,都说是萧皇后杀了太子,太子索命来了。
“是吗?真的是他?”
“娘娘,你是自己在吓自己啊!”
“不不不,快召钦天监来,来给宫中驱鬼!还有宫外的巫师,请他们入宫驱鬼!只要有办法!”
于是宫殿中贴满了符咒、聚集了施法的众人,更有高僧于院中诵经不停,在这诵经声之中,萧皇后才稍微心安,只是牛贵儿见这乌泱泱的一群人,心中还是难免狐疑,难道娘娘果真是心魔作祟,因为她的确是没有听到娘娘说的异相,难道真的是太子索命?
萧皇后开始害怕每一次夜深之时,她不敢闭眼,可是人又不可能不睡觉,这种恐惧和疲惫让她日渐消瘦,疑神疑鬼,短短几日整个人都有一种灰败之气。
唐瑛看着满屋子的符咒和各种作法之物,他甚至故意扬起了一阵风将这些物件吹来吹去,他心中不过是轻蔑,他靠近萧皇后耳边,在她耳边如同呢喃般轻轻说着。
“害怕了?这短短几日,你就憔悴成这样,你所倚仗的一切原来也是轻易可夺去的呢。”
萧皇后顿时睁开双眼,四处望去,可是大殿依旧空无一人,可是刚刚明明她感觉有人在她耳边说话,诅咒她,她紧紧盯住大殿的一处一动也不敢动,她的牙齿开始不由自主的上下互挫发出如同磨牙般的声响,咔哒、咔哒、咔哒……她身体甚至抖动得无法控制无法移动脚步。
“娘娘,你看看我呀。”
背后有声音传来。
“娘娘,你转过头来看看我。”
武惠妃不敢转头,可是从背后吹来的冷气就在她头背处,她怎么会感受不到!那声音越来越近了,她迅速转头,只见太子唐瑛浑身是血的站在她的床后。
“娘娘,地狱好孤单啊……”
“你,你别找我!不是我。”
啊!
萧皇后的尖叫竟是将所有人都唤了进来,乌泱泱围了一群人。
“娘娘,娘娘。”
殿内灯火通明,可是萧皇后还说有鬼,唐瑛就在人群后笑着望着萧皇后,萧皇后指向重明所在的位置。
“他是谁!我不认识他!让他出去!”
可是众人转身望去,那里并没有人。
一日一日的惊吓,萧皇后终于凄惨死去,死状凄惨宫中多是不敢谈的,可是也有很多为太子不平的人,内心却想或许这就是报应吧。
复仇后的唐瑛在宫中开始毫无目的的游荡。
再后来,钦天监的李泽同找到了唐瑛,他早知唐瑛变成生魂,却故意避而不谈。
“太子,您才是皇上,李泽同唯太子马首是瞻。”
后来便是一场政变,钦天监的李同泽以前太子之名发动政变,小小的唐瑁被斩于皇位之前,血溅三尺,宫中短短几日发生如此多变故,唐瑛却一直隐于帘后,可是难以窥得其真容更让人心生畏惧。
“我有时觉得清醒,有时觉得模糊。但是我已被李泽同所控制,身不由己。重明我是早就该死的人了,能再见到你这个老友我也觉得够了,以前我有很多执念很多不舍很多愤恨,可是都到此为止了,重明,忘掉神女国的一切,好好活着吧。”
唐瑛抛开罩袍,瞬间灰飞烟灭,小荧吓得闭上了双眼,陆鸣也闭上了双眼不忍看唐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