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定于七日之后。
陆鸣和小荧又回到旅店,竟有种一切回到原点的感觉,店外阳光很好,街道上人们熙熙攘攘,只有他们,有种不真实的恍惚。
陆鸣想,这次之后,他们是真的要离开了。
陆鸣脑子很乱,据他所知,师傅并不是神女国人,可是为什么师傅要来到神女国,还有师傅为什么要忍受钦天监的一切,如果说雁行是身不由己,可是师傅不是,师傅是国师她随时可以离开。
陆鸣想不明白。
小荧见陆鸣低头不语,便问:
“陆鸣哥哥你在想什么?”
“哦,没什么没什么,算了,算了。”
是呀,应该算了,明明说要忘掉过去,忘掉一切,那么神女国的一切到此为止,大祭那天,盛明德救下皇上,一切结束,他们离开神女国,找到师兄,然后与神女国的一切告别,继续他太清观按部就班的生活。
大祭当日,一行人从宫中浩浩荡荡出发前往临海之滨,盛明德领一队禁军在旁紧紧跟着皇上。
陆鸣和小荧则改装穿上士兵的衣服混在禁军之中。
一切按照仪式井然有序,钦天监监正顾同泽在前引导仪式进行。
巳时,天地突变,狂风四起,乌云骤然聚集于临海之滨,几乎如日食般要将整个太阳的光芒遮住,顾同泽突然大叫:
“皇上,显灵了,显灵了!”
陆鸣转头偷偷望向萧望之,却见昏暗中萧望之半明半暗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是一种志在必得的释然,是一种了然于心的嘲讽。
危险!
四周的山上,在昏暗中,有穿黑衣的人在向皇上和大臣聚拢,想来萧望之要在此刻将整个朝廷一网打尽。
陆鸣望向盛明德,心想盛将军就要行动了,就在此刻了,突然,一声尖锐而悠长的声音,几乎要划破长空,由远及近,嗖的一声正中顾同泽,他已经来不及发出痛苦的哀嚎便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而刀斧手已经从山中冲下,将一群大臣团团围住。
盛明德的人则围在皇上的帐幕周围,陆鸣突然发现一切不对,这似乎并不是为了保护,而是要将皇上控制住。
陆鸣突然想,盛明德是何时已经倒戈,还是其实从一开始,盛明德一直都是萧望之一派,只是他从未多想。
刚下山便见识到了人心险恶,陆鸣叹了口气,静静站在旋风的中心,看着周围这席卷一切的力量。
周围寂静,萧望之虽不高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
“如果大家弃暗投明,效忠于我,我便饶大家性命。否则……”
话未落音,便有人跪下,大喊:
“效忠新皇!”
他这一喊,后面跪下的人越来越多,黑压压的一片。
早已有人准备好圣旨笔墨,拟好退位诏书,呈给皇上。
“皇上,请写吧,先皇因圣体欠安,精力渐衰,移居太极殿,颐养天年,萧廷尉德才兼备,深谙治国之道,兹传位于萧廷尉,特书此遗诏,以安民心。”
若是主动退位尚可留一条命,若是不写,后果可想而知。
帘后一如既往的安静,帘外里外三层的人,所有的眼光聚焦于帘中,许久,帘后终于传来轻声:
“好,我写。”
帘后伸出一只手,苍白、纤细,有人将诏书呈上,许久,里面的人将写好的诏书递出,突然有人在人群中大叫一声:
“皇上是否该以真面目示人!”
陆鸣转头看不到那个人,可是这个声音渐渐的开始由一个变成两个变得更多。
“皇上是否该以真面目示人!”
突然有士兵上前掀开帘子,就在此时,天上一直密布的阴云散开,阳光洒下,帘后的人就这么暴露于阳光之下,所有人终于见到了一直在帘后的皇上真面目。
苍白毫无血色,甚至脸上已幽幽泛着青色,他脸上看不到一点活人的气息,分明已经是个活死人!所以这才是他一直躲在帘后的原因吗?
眼前的人与陆鸣记忆中的人重叠。
他记得那个器宇轩昂、英姿勃发的太子,记得那个温润如玉、优雅洒脱的唐瑛,可是不应该是这样。
周围的人有一种被骗的愤怒,就是这样的人一直是至高的皇帝?就是这样的人,是所有人一直跪拜的圣人?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灼烧的痛感快要将他灰飞烟灭,他开始发出痛苦的哀嚎,可是周围的人没有一个试图帮他。
陆鸣终于不忍,脱下罩袍冲上前挡住了阳光。
“萧廷尉,他是活不久了,是否该给他以体面。”
是的,他活不久了,无论是是生理层面还是社会层面,太阳的灼烧正将他的皮肤寸寸剥落,焦臭**的味道弥漫,他即将灰飞烟灭,而现在他已然是整个神女国的笑话,萧望之与众人转身离开,整个临海之滨只剩下了陆鸣和唐瑛。
唐瑛脸上不知是喜还是悲。
“终于又见到你了,老友。”
“是啊,好久啊,久到已经过去了十八年了。”
“后来,你怎么样了?”
“我?”
陆鸣苦笑。
“我已经不知道我是谁了,可是你呢,在我走离宫之后,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听陆鸣这么说,唐瑛才发现这个声音熟悉又陌生,唐瑛抬头又看了一眼陆鸣,似乎在仔细分辨眼前的人是谁。
“对啊,你虽长得和他一样,不过你的确不是他,原来已经十八年了,于我好像就一瞬,就在昨天。”
唐瑛娓娓道来,原来在重明离宫之后他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重明离宫之后,宫中沸沸扬扬的捉妖一事便告一段落,萧皇后试图与唐瑛修复关系,便向皇上提议,太子已到年岁该娶妻了,唐瑛亲身母亲已经去世,皇上觉得将一切交于萧皇后操办很好。
萧皇后颇为尽心,为以示善意,挑选的乃是萧家的姑娘萧吉儿,萧吉儿刚及笄,自小就长得极美,男才女貌甚是般配。
唐瑛的未来本是光明顺遂的,他本该顺利成亲未来顺利登上皇位。
可是。
一切戛然而止。
接亲那晚,唐瑛被灌了很多酒,后来宾客都离去了,早已夜深人静,身披红衣的萧吉儿在灯下娇艳美丽,盖头掀下,萧吉儿对着唐瑛露出了无比娇媚的笑容。
萧吉儿给唐瑛倒酒。
“我……我已经喝的有点醉了。”
“这是我们的第一杯交杯酒,夫君实在该与我喝下。”
唐瑛没有拒绝萧吉儿,便将酒喝下,结果头更晕了,晕到唐瑛根本没有任何力气,只想躺在床上休息一下,萧吉儿将唐瑛扶到床上,他好像瞬间就失去了意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也许只睡了一会儿,也许过了半个时辰。
突然窗外似乎有影影憧憧的人影,有凌乱的脚步声,萧吉儿突然尖叫。
“有贼,宫中怎会有贼。”
唐瑛起身穿上衣服拿剑,屋外撞见了鄂王光王,两人见状便也跟着唐瑛寻找贼人的踪迹,贼人似乎身手不错,有飞檐走壁的功夫,一会儿就不见了踪迹,三人突见萧皇后的贴身丫鬟牛贵儿跑出,说贼人进了皇后殿,三人便冲向殿内,可是进去却发现空无一人。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的寂静似乎太有些异常了。
唐瑛的酒也醒了大半。
不好,这就是一个请君入瓮的局,时机选得可真好啊。
突然,身后院门推开,皇上身旁围着弓箭手,其中的唐尧冷冷看着他三个儿子。
萧皇后说太子要兵变,欲带领东宫禁军先杀皇后,再夺皇位,皇上震怒。
“不是,是深夜有贼,我才与鄂王光王寻贼。”
可是百口莫辩。
“有谁可证?”
“太子妃,太子妃当晚也看见贼人了,她整晚与我一起,她,她知道。”
可是传召太子妃的宫人只看见一具冰冷的尸体。
太子妃被人用匕首正中心脏,再也不能说话,她是自杀还是他杀也成了一段悬案。
故事在萧皇后的口中很清晰,太子当晚与鄂王光王谋反,因事先被萧吉儿觉察,于是杀掉萧吉儿,再带领兵力于当晚在宫中四处作乱……
唐瑛百口莫辩,皇上盛怒将三人赐死。
可是这一切早已离宫的重明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