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走出第八个猎人后,我把装满花的篮子甩到谢以林怀中,“你呆在这等我,小心些。”
“你去哪?”他拉住我,“我和你一起。”
我拂开他的手,望向纳维丝山,“去里面看看。危险,你别去。”
谢以林:“我和你一起去!”
被他拉住的那只手热起来,我对他笑笑:“我只是去看看,不会和里面的人打起来的,我很快就回来。”
谢以林没有能阻止我的能力。在我的命令下,谢以林转身,向奥江城中走去。
纳维丝山的内部看起来与外部一样温和无害,树荫蔽天,但很亮,细碎的阳光穿过空隙,地上全是亮亮的光斑。
一条被人踩出来的路蜿蜒延伸,倒伏在地的草和泥土融为一体,我把风附着在腿上,快步走了好一会,什么都没感受到。
奇怪。
那个魔法师的灵魂在骗我?
我往里深入,又走了半个小时。人留下来的痕迹逐渐变淡,那条路几乎看不见形状,我走在茂盛的草丛里,心里正想着先探索到这里,下次说不定可以和谢以林来时,忽觉有什么地方发生变化。
咔嚓。
一声清脆的树枝断裂声从我脚下传来。
我呼吸都放缓许多,警惕地环视四周。
眼中见到的景物和刚才没有差异,但氛围完全不一样。如果是前面我走在阳光下,温暖明亮,那么现在就完全是相反的,太阳不知不觉躲进厚厚云层。
潮湿的冷意顺着我的大腿爬到脊背,我脑海中警铃大作,疯狂催促我离开,让我赶紧走!
嚓……嚓……
我猛然回头!
魔力倾泻,面前的树木灰飞烟灭。
可是什么都没有。
不,不可能是我的幻觉。
就在几秒钟之前,我的背后,一定有什么东西。
自从进入这里,我就打起十二分精神,全神贯注,以防有什么东西偷袭。刚才的东西能靠近我,还能发出声音后才被我发现,要么实力强过我。
这个猜想我直接排除掉,除非杜祂神再次降世,否则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人能比更我强大。
要么是我非常熟悉的东西,只有我非常熟悉,曾经朝夕相伴过,才不会引起我的注意。
在原地思考片刻,确定我不会死在里面,能直接逃跑掉,我继续向前走。
越往里走,阴冷感越是浓重,我的手脚发冷,我很小心,一步一步挪动。
这里面太诡异了,我看不到一个人,周围还是那样,没有非自然痕迹。
没有建筑、没有魔法师、没有幽灵,也没有魔法师口中的用于重塑身体的断肢。
我在山中绕来绕去,树木、草丛、小河、积水小池塘,能看到的东西全部翻个遍,蹲在地上扒拉开草,手掌沾上草液。
既然外面什么都没有,那就只能是里面有异样。杀人的魔法师不就是这样做的吗?他把山挖空,在里面做坏事。
在我坚持不懈地寻找下,最后一块大石头下面,发现了我想找的东西。
搬开它的一瞬间,熟悉的魔力缠绕我全身。
猛烈、汹涌,厚重得像岩石。
这是——!
在触碰到的刹那,我面孔扭曲,无法抑制内心震惊,不由自主往后退几步,直到被绊倒,一屁股摔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它不是早在五年前就毁了吗!
怎么还会出现?!
是谁干的!!
“你怎么了?”
“啊?”我恍惚地抬头。
谢以林坐我对面,眉头微皱,十分担忧地问我,“你从山里回来就不对劲。都没吃多少。”
我拿叉子在碗里叉来叉去,一个都叉不起来,索性放下叉子,用手撑着头,努力伪装成自然的模样,说:“没怎么啊。”
“不。”谢以林也放下叉子,站起身,从桌对面绕到我身边坐下,“你就是不对劲。有什么话是不能和我说的吗?”
“对你说?”
沉默几秒,谢以林说:“我是你的傀儡,我不会泄露你任何秘密。”
我更正他的错误:“虽然在魔法层面,你还是我的傀儡,但是你早就不需要我的魔力生活了。我现在一直把你当成一个人来看。”
谢以林眼睛唰地亮起。
他忽然间容光焕发,像是有一道光直直照在他脸上,目光在短短一瞬变化急速,欣喜、胆怯、小心翼翼轮番出现,最后定格为含蓄的希冀。
“那我们?”他欲言又止。
“我们?”我迷惑不解。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是不是可以……”他顿住,鼓起勇气那般说,“其实我一直都想告诉你,我——”
“我累了。回酒店睡觉吧。”
我站起来,打断谢以林的话。他有些愕然,嘴唇微动,我不想听他嘴里说出要复仇之类的话,自顾自走出包间。
*
“不可以。”
“可以。”
“不行!”
“行。”
“我不!”谢以林恼羞成怒,脸上通红地盯着我,“你到底想干嘛!”
我与他面对面:“刚才说的很清楚了啊。睡午觉啊。”
“睡午觉……”谢以林咀嚼这两个字,腰部用力,整个人像鱼一样弹一下,上半身直挺挺地坐起来,掀开被子,“睡午觉为什么要找我一起!”
我撑着枕头,头歪着。
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日光隔绝在外,连带好天气都看不见。床头的香薰清淡,是一种混杂了花香的味道,闻起来格外令人舒缓。床垫柔软,被子严丝合缝贴住我的身体。
多么适合睡觉啊!
谢以林却身体僵硬,头都不肯偏一下,对着墙壁,墙上明明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睡午觉不能找你一起?”我理直气壮地说,“你过去不睡午觉吗?”
“我要睡。”
“那你在不行什么?”
谢以林:“可是我过去都是一个人睡的啊!我们,我们……”他艰难地说,像是内心在做斗争一样,“我们还没确定关系,不应该睡在一起。”
确定什么关系?仇人吗?那不是更不能一起在一张床睡觉了。
我本就低沉的心情更低沉。谢以林深吸口气,还想说什么,我不想听他说会让我不高兴的话,封住他的嘴,压他躺下,他的反抗全部无效。
好烦。
我注视他的侧脸。
既然谢以林不愿意抱我,我就抱他,反正结果是一样的。我抱住他一只胳膊,像抱住一个玩偶那样,说了句你话好多,意识就迷迷糊糊了。
你就不能像之前需要我给你补充魔力时候的那样直接抱着我吗?
如果现在不多抱你一会,未来,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第二天,我去当地的魔法协会,外表破破烂烂,内部也差不多,干什么都要先交钱。
谢以林付钱后,我询问前台:“这几年奥江有没有召开过魔法师集会?”
前台查询片刻,肯定地回答我:“没有。”
我料到这个结果,并不失望,继续问:“那有没有几个高等级魔法师同时前来奥江做课题报告?”
“没有。”
一连问好几个问题,得到的都是没有这两个字,我想了想,让谢以林继续付钱,去资料室。
我们翻遍近五年的报告新闻。
奥江只是一座小城市,魔法协会破破烂烂,平时不办活动不做研究,报告少得可怜。我们轻而易举翻完所有的报告,连魔法师都鲜少出现。我可能是五年里来到奥江的唯一一个高级魔法师。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从魔法协会出来,我去电报局发了一封电报。
第三天我和谢以林在奥江闲逛。
白天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我们慢悠悠在街道上走,漫无目的,走到哪算哪。
我们两个人手牵手,就像只是来旅游的,我不提我的身份和遇到的事,谢以林知道问了会被我堵住嘴,理智地选择不问。
第三天的晚上,我们吃过晚饭,下台阶来到水边,坐在台阶上听水声。
灯光映在江里,摇曳成朦胧模糊的光片,粼粼闪烁。附近的人在阴影里私语,所有字词都在风中含糊。桥上的声音离我们远去,我抱着膝盖,头放在两腿间,呆愣愣地盯着江水。
这个时候,已经两天没有多言的谢以林问我:“你到底怎么了?”
语气里满是不解。
可能是到了晚上,也可能我想倾诉,更可能是因为问这个问题的人是谢以林。
我眼眶一热,嘴里吐出几个字:“我可能要死了。”
“谁能杀死你?!”他震惊道,转而说,“我会保护你的!”
我摇摇头,双手捂住脸,江面上的光在手指的缝隙里起伏荡漾。
“不是人,是阵法。”
“阵法?”
“你应该知道我的事吧?”我从余光看见谢以林点头,“我八岁那年梦到了一个阵法,五年前为了救你,我和皇帝达成交易。她同意我再次开启阵法,但用完之后,我必须毁灭它。明明我和傅真一起把它毁灭了,可是,我在纳维丝山里看见了它。”
“有人把它重新画出来了?”
“我当时梦到的是一个完整的阵法,但那些魔法师先把它画出来,再在这个的基础上进行增改,它变得很牢固,能承载更多魔力。”我解释说,“纳维丝山里是完整版,如果要画的话,至少要十个高级魔法师花一周的时间才能画完。不能中断。”
谢以林明白了我的意思,“我们昨天查了奥江的魔法师活动,从来没有这么多高级魔法师同时出现过。”
“他们也不可能隐藏自己的踪迹,因为画这个魔法阵,一定会泄露出强大的魔力。”
“那这个阵法是怎么出现的?总不能它自己跑过来,把自己画出来的吧”
我沉重地点头:“你说对了。”
修复谢以林的身体时,我发现它产生了自我意识。
它排斥傅真,但无比渴望我。
因我而诞生,曾存在于我的大脑里的阵法,迫切地想与我再次融为一体。
现在回忆,我已经想不起来当时是怎么毁掉的它。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阵法迷惑我,成功逃跑。
阵法已经在纳维丝山里恢复完整形态,如果放任它发展,到那时,我会成为它的养料,直到它无边无际。
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能阻止它。
身边静悄悄的,附近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晚风直吹,凉到心底。
谢以林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昨天给傅伊拍了电报,让她赶紧带点人过来遏制阵法,通知傅真也过来看守。等傅伊来了,我就回柯林斯找我的导师,咨询一些事,再过来对付阵法。”
“没有其他方法吗?”
“有。我可以躲,不管它,可是我做不到。”
傅伊她们控制不了阵法,它长大的过程中,会杀害更多人。我不想因为自己,导致更多无辜的人遇害。
我要面对它,就像五年前,就像十五年前。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