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不喜欢傀儡直呼主人的名字。
谢以林很多时候都会跳过称呼以躲避,今天他却忘记了。
在我想好该怎么惩罚他之前,谢以林已经身体前倾,紧紧挨着我。
他今天确实挺好看的。
风琴褶上衣,长袖,窄领,上半身唯有指尖露在外面,扣子扣到最上层,遮住他的喉结。呼吸时,领口微微起伏。
他仿佛预料到我会提醒他该叫我什么,补上一句:“主人。”
今天怎么说的这么自然?
我狐疑地望着他,心想谢明生的威力有这么大吗?他情绪变化大以外,还接受了是我的傀儡的身份。
可他极其坦然地任由我的视线上下打量,眼睛里的喜悦,依旧是存在的。
我说,而非命令:“多叫几声。”
谢以林却坐回去,掩饰地端起杯子喝水。
我一把躲过他手中茶杯,放在茶几的另一端,询问道:“你之前不是说你不愿意做任何人的奴隶吗?”
谢以林说:“我现在同样不愿意做任何人的奴隶。”
我说:“你刚刚还叫我主人。”
谢以林很坦诚地说:“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叫,你也会逼迫我叫。”
“只是因为这个?”
主持人开始说话,宣布拍卖会开始,介绍第一件拍卖品。他说话的声音在话筒加持下传遍整个会场,以至于轻而易举掩盖谢以林的声音。
不对,他嘴唇就没动。
我没心思看台上,紧紧顶着谢以林,问:“你怎么不说话?”
谢以林说:“我怕我说了,你会生气。”
我愤怒地一巴掌拍他到沙发中,威胁道:“你再不说,我就真的生气了。”
一道光穿透包厢缝隙,他坐起来,正好坐在光的下方,光照亮他的脸庞,他眼睛周围的皮肤看起来近乎透明。他依旧坦然、从容不迫,唇边笑意挥之不去。
漆黑的眼眸像深渊,要把我吸进去,再让我坠落那般,谢以林就这么看着我,眼底情绪繁复,宛如一滩打翻的颜料,斑驳陆离。
“你希望我说什么?”谢以林问,“你希望我刚刚叫你主人是因为什么?”
我……
我希望什么?
问题问出来的刹那,我的心脏砰砰砰跳了起来。翻天覆地的惊慌翻涌上来,是我从未体会过的,一种和喜悦、快乐并存的惊慌,似乎身体即将不再受自己控制。它盖过长久以来占据全身的对帝都的厌恶,使我忘记我身处的地方,只看得见这个狭小的包厢,还有包厢里的人。
我搞不懂。
我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这么令我迷惑的事了。
谢以林问完这句话,等待几分钟,想从我口中得到回答。可是我正心如乱麻,正好高级能源石上场,他便先举牌,将其拍下。
不一会,包装好的高级能源石送到包厢。
我暂时转移注意力,拆开丝带。里面的石头深蓝色,流光溢彩,光芒明暗交替,如同在呼吸。
它表面温度比人的体温更高,握在手里,能感知到魔力的释放与吸收同时发生,使其石头内的魔力,始终维持平衡。
我一直握着它,反复回忆把它移植进傀儡体内的操作流程和注意事项。
确定我能完美地安装好之后,我说:“走吧,回去。”
谢以林:“拍卖会还没结束,我不想这么早回去。”
我一愣,再意识到他以为我要让他回谢家住宅。
“我又没说去那里!”我手指一勾,魔力从背后推谢以林到我身边,理所应当地说,“你现在是我的傀儡,怎么能听别人的话!这是对我的蔑视!”
谢以林从善如流:“我们回去吧。”
于是我们离开包厢,穿过精美的回廊,走出拍卖会的会场。
如今正是晚上,天边却有朦朦胧胧的昏黄色的光,就像地面的灯有一部分反射到天空一样,连云朵都透出点昏暗的亮。
原来是下雨了。
我一根手指向上,完美地控制魔力,一把透明雨伞挡在我们头上。
尽管谢以林的司机就在门口等我们,但我假装看不见,谢以林也没说。
司机默默地收起伞。
车上我一言不发,一开始头靠在车窗上,结果车开到一处路段不好的地方,开始抖抖抖,我也就跟着抖抖抖,就抬起来,撑在手上,直到回去。
我命令谢以林去洗澡,把自己洗干净点,然后来我房间。
这段时间,我趁机把小客厅搬空,东西堆到二楼走廊,布置魔法阵。
至少需要两个,一个用来减缓谢以林的疼痛,一个用来维持谢以林的基本生命体征。
我用魔力刺破手指,蹲在地上。阵法在我脑海里绘制过千百遍,血液干涸的速度都比不上我的画的速度,一气呵成,几分钟就画好一个。
画第二个时,谢以林推门而入。
“你在做什么?!”他声音惊讶。
我头也不抬,“画魔法阵,你先在旁边站一会,马上就好了。”
“魔法阵不应该用魔法材料画吗?!为什么是血?你流了好多血!”
还好我命令他站着,不然从他激动的语气里,说不定他都会冲上来拦我。
“你不懂。”我耐心地说,“我的血比魔法材料更有效果。”
画完最后一笔,我站起来,扭头看谢以林。
他披着睡衣,头发擦得半干,吃惊与担忧并存,一身水汽。
我说:“把衣服脱了。”
谢以林手指僵硬地解开睡衣,试图挣扎:“……或许我可以不脱衣服,这不雅观。”
“没有或许。”我冷酷地说,“我需要在这个过程中观察你的身体状况,防止腐烂。”
他视死如归地脱完全身衣服,只留下内裤。
“站进去,再躺下,头在这。”我给他指位置,“脚放在这里。小心点,别碰到阵法。”
“碰到阵法会怎么样?”谢以林努力镇定自若,只是被胳膊上窜出来的鸡皮疙瘩背叛,四肢在此刻变成拼凑而成的木头,行动僵硬,汗毛都根根竖立。
“其实也没大事,我重画一遍。”
谢以林动作更僵硬了。
他总算躺在正确的位置,胳膊贴在身体两侧,手指按在腿上,不出意外的话,等下挪开后,那个位置会出现五个红印。
我激活阵法,大量魔力向其涌入。放在谢以林身旁的高级能源石兴奋地低鸣起来,闪烁更快。
“不会很痛的。”
鬼使神差的,我说了这么一句。
我将魔力汇聚在指尖,缓慢地割开谢以林胸膛,我感受不到这具身体的阻力,就像割开的只是空气,他本该腐烂、融化的血肉散发介于生与死的气味,像过于浓稠的蜂蜜,甜腻得令人恶心。
心脏暴露在空气中,这么多天,它都一直依靠我的魔力存活,就算到了现在,上面一半的血管都被割断,仍然在有规律的跳动。
整个过程,谢以林都睁着眼。
我拿起高级能源石,靠近谢以林的心脏。
心脏跳动的速度加快一倍。
我两只手横向压住高级能源石,在维持不被破坏的情况下,尽力贴合谢以林的心脏。它被压扁,成为薄薄的很大一张纸,我先用它贴在谢以林心脏上端,接着缓缓抬起心脏,割开下端粘连的肉和血管,把高级能源石小心翼翼地塞进心脏下方。
魔力包裹住谢以林的心脏和高级能源石,调整高级能源石的形状。
谢以林在颤抖,额头上冒出冷汗。
“你感觉怎么?”我暂时停下。
“很奇怪……”他含混不清地说,“很冷,可是又很热。同一个地方……我没办法……”
我说:“马上就要结束了。”
高级能源石完美地贴合心脏,它完好无损,即将代替我的魔力为谢以林提供傀儡所需的能量,已经到达最后一步。
心脏放回谢以林胸腔,我释放魔力,想为他修补身体。
阵法在运转,魔力在涌入。
可是……
为什么谢以林的伤口丝毫没有发生变化?
血淋淋的洞口并未合拢,还是能看见包裹住高级能源石的心脏,甚至原本在我的魔力下已经紧密相连的地方,还在不断扩大,出现肉眼可见的缝隙。
不对啊!
我能保证我没有出现一丝差错,不论是阵法还是过程,都绝对是正确的。
谢以林呼吸渐渐微弱,脸色白得不正常,失去焦距的眼睛努力地睁着,眼皮违背主人的意愿,耷拉闭合。
“谢以林?谢以林!”
他没有回应我。
一个恐怖的想法回荡在我脑海。
我想起一件事。
谢以林带有魔抗属性,这会让他免疫部分魔法伤害,同时也会让他的身体会自发地排斥与魔法相关的东西。
过去他能行动,是因为我给他输送魔力,我的魔力强大、霸道,能无视他体内的那点微小的抵抗。
但高级能源石不行。
刹那间,我的身体寸寸冰冷,血液凉透。
我在心中默念杜祂神,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动手拆除刚安装上去的高级能源石,我直接把它切碎,丢在一边,向杜祂神祈祷他不会出事。
高级能源石拆掉了。
心脏归于原位。
血肉蠕动。
合拢了。
愈合了。
谢以林停止呼吸。
我瘫坐在地板上,搂住谢以林,把他头放在我的膝盖上,疯狂地给他输送魔力。
那点魔力吊着谢以林残余的生命力,他死了,但是他早就死了!他是傀儡!傀儡是不会再死第二次的!!他属于我,没有任何人能夺走他!!
周围空气中的魔力被我吸收得一干二净,我把体内全部的魔力都注入他体内,自己虚弱得下一秒就要昏过去。
我狠狠地咬了自己一口,维持清醒,割破手腕,塞进谢以林嘴中,余温尚存的嘴唇贴在我的手腕,血液流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谢以林浑身一颤,然后两只手抓住我的手腕,有温热的东西在舔舐手腕伤口,还在用力吮吸。
那个地方开始还有点痒,随即伤口处变得麻木,失去知觉。
“咳咳!”
谢以林咳嗽起来。
我一迭声地叫他的名字。
终于,在我紧张的注视下,他缓缓地睁开眼睛。
“我怎么了……”声音微弱得我差点听不见。
他推开我的手腕,“你又怎么了!”
“太好了。”我紧紧抱住他,语气居然有点哽咽,“你醒过来了。我没事,只是累了,睡觉吧。”
说完我不等他回答,拿地上的高级能源石补充了点魔力,带着他一起进入卧室躺下。
谢以林没力气挣扎,很快就睡着了。
我很疲惫,很累,却难以入眠。
谢以林自身的身体系统和高级能源石发生碰撞,本来能接受魔力的身体破了一个大洞,再也无法积蓄魔力。
我给他的魔力,原本能维持他正常生活好几天,这下只能维持几个小时。
他再也离不开我了。
[眼镜]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