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抬手挡住父亲手里朝她挥来的酒瓶,酒瓶上的玻璃尖刺将她的手臂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温灵急忙用另一只手捂住伤口,但是还是有液体和后知后觉的痛不停地从手指的间隙中淌出来。
她要死了,温灵觉得。她被酒瓶击飞的那一口气还没有理顺,整个人还是僵硬的。
“怪物,你害死你娘还不够,还要来害死我……”父亲又举起酒瓶,嘴里的醉呓逐渐口齿不清。
火光在酒瓶举起时被反射进温灵眼睛里,但她没有力气闭上眼睛,眼睛只能近乎本能地睁大紧紧盯住父亲,不过短短几秒的时间体感竟如此漫长,她什么都没有在等地等着。
“温灵!”推门的声音与一声急喝同时传来,父亲举起的手臂突然被覆上了一团光。
“温灵快!”刘追月在门口喊道,“过来!”她的双手维持着一个奇怪的手势,温灵看到一缕缕从里面散出的光汇聚在父亲的手臂上。好像就是因为这些光线的牵扯,父亲的手臂才始终落不下来。
温灵从未见过这样一幕,她不知道那道光是什么,而且为什么刘追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河边吗?
“追月,那道光是什么?”温灵问,“是法术吗?”
她的声音却完全被另一个骤然炸响的声音盖过去。
“你也是怪物!”
瞥见手臂上的光,父亲喑哑的声调一下子拔高变成了狂躁的嘶吼,他没被缠住的手迅速拿下被光缠住的酒瓶朝刘追月掷去。那半个酒瓶打中了刘追月的手后碎开,刘追月吃痛地缩手,手势无法再维持,父亲臂上的光也随之消散。能自由活动的父亲抓紧拳头,几秒就跑到了刘追月面前结结实实给了她一拳。挨了这一拳的刘追月被惯性带到地上,半边脸扑在灰里。
父亲的拳头向地上的刘追月奔去:“你们都要害死我,唔。”
一声闷哼打断父亲的声音,父亲的拳头止住,他缓慢地转过身,背上的衣服多了一丝血迹。瘫在地上的刘追月看到刚刚一个裂开的酒瓶从他的背后掉在地上。
温灵气喘吁吁地地抬着手,手臂上的血还在往下掉。她刚刚扔出了个还算完整的酒瓶。她想喊句什么,吐出的话却只是一口血落在地上,只剩下无足轻重的气息。
父亲成功被她惹得转过身来,而她和刘追月永远都不会忘记接下来这一幕。
被这一击彻底激怒的父亲又向她跑去,却正好踩到她刚刚扔出的酒瓶。父亲一个趔趄向前倒下,一个立着的、只有上半截的、尖锐的酒瓶正好刺中他的左胸,父亲紧握的拳头砸碎了另一个瓶子。父亲挣扎了几下就没有了动静。
父亲踩到的瓶子、刺中父亲的瓶子在温灵眼中闪过像刚才父亲手臂上一样的光。
血从父亲胸口下面蔓延开来。
“温灵!你没事吧!”刘追月看到如此情形,心下一惊,但依然忍住痛站起来,捂着刚刚被打的地方去到温灵那边。
她来到温灵面前,看到温灵的手臂后吓了一跳:“你的手臂怎么这么大的伤?”刘追月忙从身后的篓子掏出一张符纸敷在温灵的伤口上,随着符纸化作飞灰,温灵手臂的伤口也愈合了大半。
“一张居然还不够吗?我再找找……”刘追月正想继续掏篓子,却被温灵一把抓住拽到父亲旁边,“温灵,怎么了?”
温灵看着倒在地上的父亲,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抬起父亲的头,把手指放在父亲鼻下。
手指什么动静都没有感觉到,没有呼吸。刘追月看到温灵的神情,心下了然。
温灵忽然猛地转身,一把抓住刘追月的肩膀上篓子的背带,一只手将篓子扯向自己,另一只手用力向篓里探去:“追月,你还有那个治我伤口的符对吧。你拿出来!那个符,还有你刚才手上的那些光都是法术对吧,如果是法术的话什么都能做到的……”
“你干什么,难不成你还要把那张符给你爹用?”刘追月有些被吓到,她迅速反应过来想把温灵的手掰开,但是又怕不小心扯动温灵还没彻底愈合的伤口,只能一边先用两只手包住温灵的手稍微卸掉她的力气,一边试图用头挡住温灵探过来的身子,又一边叫道,“他死了!你刚才也知道他没有呼吸了!我这边没东西能复活死人!”
“不!他没有死,只要,只要你愿意用法术,他就不会死!”几番使劲后,知道自己的行动无果,温灵松开了手后退几步,身形跌落再次跪坐在地上,双手从刘追月同样松开的手里垂落后交叠撑在地面。
不用再拦住温灵,刘追月松了口气。
然后她看到温灵朝她跪了下来。
“我求你,救救我爹。”温灵的头一下又一下磕在交叠的双手上,“我求你救救他,只要你愿意一定能救他的,我求您开恩……”
刘追月急忙拉起温灵的手想扶她起来:“他刚才是要杀你,他现在这个样子你才安全。快起来。”
她没扶起来,只扶起了温灵的双手。温灵还是定定跪着磕头,没有了垫着的双手,温灵每一磕都磕在了地上,几下就磕破了额头表层的皮肉。
“我求你救救他,我求你……”
刘追月见状更急了,她放下温灵的手一边连声劝着温灵,一边抓住温灵的肩膀想将她向下磕的身子撑住:“你别磕了,你快起来,你不用这样,他刚才明显是要把你打死的,这样的人死了就死了没必要挂念的。”
她没撑住,温灵的头还是一下又一下磕向地面,被放下的双手如断肢一般无力地垂落着,没有再垫住头,额头磕出的血已经一滴一滴落在地面。
“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我救不了他!”
刘追月又试了好几处地方,温灵的头她不敢用力、温灵的胸口她不好发力、想抱住温灵却直接被温灵避开。她还是只能撑住温灵的肩膀,却还是撑不住。当她只能无奈地将手垫在那一片血迹上,看到自己的手沾满血时,刹那间生气、无助、同情、恐惧一系列所有的情绪都涌进脑海,她将温灵扑倒,朝温灵的脸吼道,“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你知道你刚才有多危险吗?他刚才很明显是要打死你你知道吗?这种人你还要救他干什么?他死了!救不回来了!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才明白这个道理!”
“我求你……”
吼完后正在喘气的刘追月听到的是这句话。她看见温灵歪着头,那张脸上没有表情,甚至有口水从嘴边流出来,眼睛里除了火光什么都没有,身子就那样跪着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
她在温灵的脸、眼睛、任何一处地方都看不见一丝生气。
只有那句话证明她活着,她还在发出声音。
她恐惧地松开按住温灵的手。
“他们说得没错,和你待在一起会招晦气的,你就是怪物,怪物!”刘追月用尽全身力气冲温灵吼出最后两个字,声音和指向温灵的手指都止不住地发抖,“我不管你了,我不管你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刘追月猛地转身跑进夜色,跑出村子,跑离村子里每一处的火光,最后双手撑在家门口上气不接下气。
她没有敲门也没有按铃,但秦声还是打开了门,将追月抱起来,抱进屋子里再将门关上。
村子里,被刘追月的动静吸引过来的村民很快发现了温灵那边的情况。
“她连她爹都克死了,天哪。”
“刚才那个是谁家的小孩,叫得可真是惨,看来真是被吓到了。唉,真是可怜,她家里人得好好安慰一下,不然留个阴影就不好了。”
“要是老温在这个怪物刚出生的时候就把她烧死,也不至于这样,老温也算是自作自受。”
“莫言莫言,死者为大,阿弥陀佛。”
“唉,对对,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