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春风 第60章 早自习的枫叶

浴室门撞开的瞬间，晨光刺破走廊尽头的风铃。林旭湿漉漉的鞋印在地板拖出蜿蜒水痕，每一步都碾碎从裤管掉落的彩虹糖纸。顾怀升的白衬衫黏着后背，2009年的葡萄味糖渍在衣摆凝成紫罗兰色云纹。

厨房飘来焦糖爆米花的脆响，林母哼着《甜蜜蜜》往微波炉塞进第三袋。她故意抬高嗓门："小顾啊，洗衣机里有烘干好的校服——"

"不需要！"林旭扯过餐桌布裹住下半身，水珠在亚麻布料晕出深色痕迹。

顾怀升倚着冰箱门拧开老汽水，气泡升腾的声响惊醒了挂在墙角的风铃。林旭抄起玻璃杯要砸，却发现杯底刻着微缩星图——天玑星的位置镶着颗碎钻。

"你十岁那年砸碎的鱼缸，"顾怀升晃了晃手腕，水族箱残片串成的手链叮当作响，"我攒了三年才集齐。"

林母适时端出煎蛋，蛋黄恰好呈现心形："小顾特意买的可生食鸡蛋，说是能补..."

"补你大爷！"林旭的叉子戳破蛋黄，金红色液体漫过2005年的青花瓷盘——边缘豁口是他当年掀桌的杰作。顾怀升的袖口扫过桌沿，露出手腕内侧新添的抓痕，与瓷盘裂痕形成诡异的重合。

林旭的叉尖刺穿溏心蛋黄，金红色液体渗入青花瓷盘的裂痕。顾怀升将温牛奶推到他面前，杯壁凝结的水珠晕开杯身印着的卡通鲸鱼——那是林旭小学时最爱的图案。

"尝尝这个。"顾怀升把蜂蜜淋在烤面包上，琥珀色的糖浆顺着面包纹理流淌，"你以前总说食堂的早餐难吃。"

"要你管！"林旭别过脸，余光却瞥见对方校服口袋露出半截素描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枫叶标本，边缘用铅笔写着歪扭的字迹："林旭今天没对我竖中指，奖励自己"。

突然，玄关传来钥匙转动声。林旭慌忙将餐桌布裹紧，却在起身时被椅子腿绊倒。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反而跌入带着皂角香的怀抱。顾怀升的呼吸扫过他发烫的耳尖："小心我的瓷盘。"

林母提着菜篮站在门口，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们慢慢闹，我去准备午饭。"她故意放慢脚步，让两人独处的氛围愈发暧昧。林旭挣扎着要起来，手腕却被顾怀升握住，体温顺着交叠的皮肤一路烧到耳根。

"林旭，"顾怀升的声音突然认真起来，"当年你住院时，我把所有的彩虹糖都换成了草莓味。"他从口袋掏出颗糖，糖纸印着歪歪扭扭的简笔画，"因为护士说，草莓能让伤口好得更快。"

窗外的风掠过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林旭盯着那颗糖，想起无数个被顾怀升堵在教室后门的午后。对方总说要讨债，却又偷偷往他书包塞零食。此刻阳光穿过糖纸，在顾怀升眼底晕开细碎的光，像极了那年鱼缸里摇晃的星辰。

"傻子。"林旭别过头，伸手夺过糖，"难吃死了。"可当酸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时，他悄悄把糖纸叠成小方块，塞进了裤兜深处。

校服的褶皱还带着烘干机的温度，林旭套上时被领口的标签硌得皱眉——分明是顾怀升偷偷换过的加大码，却硬说洗衣机缩水。他踹开椅脚卡住的课桌，铁架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声响，前排男生条件反射般缩了缩脖子。

"旭哥，数学卷子借我抄。"黄毛凑过来时碰倒了桌角的彩虹糖罐，玻璃珠般的糖粒滚向讲台。林旭正要发作，余光瞥见后门闪过白衬衫衣角，瞬间把脏话咽了回去。顾怀升抱着作业本进来时，他正襟危坐的样子像被按了暂停键，指尖还掐着颗没剥糖纸的草莓味彩虹糖。

"第一排站着改作业。"顾怀升把作业本拍在他桌上，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粉笔灰簌簌落在林旭发梢，他盯着错题本上顾怀升画的小鲸鱼，突然想起今早对方口袋里露出的素描本——扉页贴着泛黄的枫叶，边缘标着"2010年秋，林旭在操场摔破膝盖"。

走廊传来喧闹声，方晴的运动鞋碾过满地糖纸，马尾辫扫过贴在墙上的月考排名。她单手撑在沈墨的课桌上，指尖敲着对方摊开的《线性代数》："喂，物理竞赛班缺个陪练，你——"话没说完就被沈墨推了推眼镜，冰凉的指尖掠过她手腕的运动绷带："医务室有云南白药。"

储物柜前，林旭正用钥匙划顾怀升的柜门锁。金属碰撞声里，掉出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褪色的运动手环和皱巴巴的便利贴："林旭篮球赛扭到脚，冰敷时间15分钟""校霸今天帮低年级赶走混混，奖励草莓糖三颗"。最底下是张泛黄的体检报告，2012年的血钙值旁画着哭脸，旁边用红笔写着"要每天监督喝牛奶"。

"偷看别人东西很没礼貌。"顾怀升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指尖划过储物柜内侧的涂鸦——是林旭去年用钥匙刻的"顾怀升是狗"，旁边新添了行小字："但狗会叼着创可贴等我打架"。他突然凑近，雪松味混着汽水气扑进林旭鼻腔："沈墨上周看见你在便利店买创可贴，库存该补了吧？"

午休时的篮球场蒸腾着暑气，方晴的三步上篮被沈墨盖帽。她撑着膝盖喘气，看对方捡起滚到脚边的矿泉水，瓶盖上的塑封已经拧开——是沈墨习惯性的动作。阳光穿过篮网在沈墨镜片上投下光斑，方晴突然想起上周暴雨天，这个总板着脸的数学课代表冒雨送来的运动护腕，包装纸上还贴着片新鲜的薄荷叶。

"林旭，你球衣借我。"顾怀升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淡淡的红痕——今早抢早餐时被对方的叉子尖划伤的。林旭突然转身，把印着"云城一中校霸"涂鸦的训练服砸过去，却在对方接过时瞥见袖口内侧的针脚：是他去年打架扯破的线，被人用彩虹色丝线缝成了小太阳。

晚自习的铃声混着蝉鸣，沈墨的保温杯准时出现在方晴桌上。不锈钢外壳凝着水珠，倒映出对方在草稿纸上画的简笔画——扎马尾的女生扣篮时扬起的衣角，旁边标着"第37次看见她进球"。粉笔头突然砸中黑板，林旭正把顾怀升的习题集垫在漫画书下，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对方送的草莓味润喉糖包装。

放学时暴雨突至，储物柜前围满躲雨的学生。林旭看着顾怀升从帆布包里掏出备用伞，伞骨上缠着褪色的蓝丝带——是他初二时随手绑在对方书包上的。雨滴顺着伞沿滴落，在地面溅起细小的光斑，像极了那年鱼缸碎掉时，顾怀升眼里闪烁的水光。

"喂，你的手链。"他突然抓住对方手腕，水族箱残片串成的手链硌着掌心。顾怀升的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篮球磨出的印记："攒碎片的时候总在想，要是当年能替你挡下那瓶可乐..."

雨声突然变大，方晴的尖叫混着沈墨的叹息从走廊传来。两个女生挤在一把小伞下，方晴的运动外套早就湿透，却还在替沈墨护着怀里的竞赛资料。便利店暖黄的灯光映出她们的影子，方晴突然发现沈墨的校牌绳上，挂着枚和自己同款的篮球挂坠——那是去年运动会她随手送的"纪念品"。

彩虹糖的甜腻在舌尖漫开，林旭望着顾怀升被雨水打湿的睫毛，突然想起今早塞进裤兜的糖纸。小方块在掌心发烫，像揣着颗不会熄灭的星星。而储物柜深处，那袋写满日期的便利贴正在阴影里舒展，每一页都记着："今天林旭对我笑了，像草莓味的彩虹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