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春风 第109章 旧屋

画室的门在沈墨和方晴离开后重重合上，震得墙角的颜料罐微微摇晃。林旭背对着顾怀升，弯腰收拾地上散落的画纸，指节因用力攥紧素描本而泛白。他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熟悉的柠檬香混着温热的呼吸突然笼罩过来。

“小狮子。”顾怀升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指尖轻轻搭上他僵硬的肩膀，“要不要……回我们的高中看看？操场的梧桐树该开花了。”

林旭的动作陡然僵住，记忆瞬间翻涌。那年深秋，他靠在梧桐树下打盹，醒来时发现校服上落满了顾怀升画的小鲸鱼贴纸；暴雨天的画室，两人挤在一把伞下，顾怀升偷偷把伞面倾斜了大半……此刻那些画面如潮水般涌来，烫得他眼眶发疼。

“有什么好看的。”他猛地甩开对方的手，转身时故意皱起眉，“破操场、旧教室，连食堂的红烧肉都永远煮不烂。”话音未落，喉间却泛起苦涩——他又何尝不想回去？那里的每个角落，都藏着他拼命压抑的眷恋。

顾怀升却突然笑了，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他掏出手机划开相册，最新的照片里，空荡荡的教室后排摆着两个褪色的饭团包装袋，窗台上还放着瓶过期的草莓牛奶：“你看，有人落下的东西，校方保管了五年。”

林旭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看着照片里熟悉的场景，想起临走前那个雨夜，他偷偷塞在顾怀升课桌里的素描本，还有那句没敢写完的“对不起”。颜料在调色盘上干涸成硬块，他却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屏幕，仿佛能摸到五年前的温度。

“沈墨把老仓库的钥匙给我了。”顾怀升突然握住他冰凉的手，将金属钥匙塞进他掌心，“那里还留着你画废的第37张鲸鱼涂鸦，墙角的‘到此一游’签名，被我描深了二十一次。”

画室内陷入寂静，只有两人交叠的呼吸声。林旭盯着手中的钥匙，喉咙发紧：“去就去，别以为我会感动。”他别过脸，却没抽回被紧紧握住的手。窗外的风卷起画案上的草稿纸，露出背面用铅笔写的小字：“其实，我也很想回去。”

飞机引擎的嗡鸣声中，林旭第无数次把手机翻转又扣下。航班信息显示屏幕泛着冷光，映出邻座顾怀升专注作画的侧脸——那人正往素描本上涂画戴着飞行员帽的鲸鱼，驾驶舱里还挤着只炸毛的狮子。

“别看了，赵姐已经批准假期。”顾怀升头也不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你第12次刷新邮箱的时候，我就听见提示音了。”他突然侧过身，温热的呼吸扫过林旭泛红的耳尖，“还是说，小狮子舍不得离开我？”

生锈的铁门在林旭手中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五年前仓促离开时遗落的记忆扑面而来。灰尘在光束中起舞，墙角的篮球还留着他和顾怀升赌气时拍打的痕迹，而窗台那盆枯死的仙人掌，依旧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顾怀升的消息带着匆忙的气息："临时会议，要提前回公司。冰箱里备好了一周的食材，药盒在玄关第二个抽屉。"配图是张素描——戴着领带的鲸鱼垂头丧气，旁边的小狮子举着"差评"的牌子。

"谁要你操心！"林旭对着屏幕嘟囔，却鬼使神差放大那张画。鲸鱼尾巴上还画着细小的爱心，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踢开脚边积灰的足球，却在鞋柜底层摸到个铁盒——里面是三十七封未拆封的信，每封信封口都画着不同表情的小鲸鱼。

月光爬上窗台时，林旭窝在落满灰的沙发上翻看顾怀升的素描本。最新一页画着空荡荡的屋子，角落里蜷缩着只抱着鲸鱼玩偶的小狮子，配文被反复描重："第1869次实验——研究思念在旧物中的浓度"。他的喉咙突然发紧，想起飞机上那人专注剥虾的模样。

凌晨三点，熟悉的胃痛准时袭来。林旭摸黑打开玄关抽屉，药盒旁躺着张便签，顾怀升的字迹力透纸背："疼的话就打视频，24小时待机的专属医生在线。"手机在掌心发烫，他盯着通话界面许久，最终点开相册——里面不知何时多了张偷拍，是他在飞机上睡着后，被某人偷偷别上鲸鱼胸针的模样。

画室的窗户突然被敲响，惊得林旭差点摔了手机。顾怀升站在月光下，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怀里抱着保温桶："实验数据出现偏差，需要现场采集样本。"说着举起素描本，新画的鲸鱼翻窗而入，手里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不是说有会议？"林旭别过脸去，却主动打开窗户。顾怀升的笑声混着馄饨的香气涌进来："会议哪有小狮子重要？"他的手指擦过林旭泛红的眼角，"下次胃痛，记得先喊我，而不是偷偷翻药盒。"

旧屋里，两个身影在月光下交叠。林旭咬着馄饨嘟囔："难吃死了。"却把碗里最大的虾仁偷偷放进顾怀升碗里。窗外的风卷起画纸，露出背面用铅笔写的小字："其实，有你在的地方，才是家。"，

“谁舍不得你！”林旭猛地坐直，后脑勺却撞上飞机座椅。顾怀升眼疾手快垫上掌心，顺便揉乱他的头发：“这么凶的话，我可要撤回给赵姐发的撒娇短信了。”说着掏出手机晃了晃，聊天界面里躺着条语音，内容是变声器处理过的软萌嗓音：“赵姐姐~林老师需要爱的抱抱治愈~”

机舱内响起乘务员提醒关闭电子设备的广播。林旭抢过手机要删除记录，却在相册里翻到新拍的照片——自己蜷在候机厅长椅上打盹的模样，头顶还P上了朵蔫巴巴的向日葵。“顾怀升！”他气得想砸手机，却被对方握住手腕轻轻一吻。

“别动，要画完了。”顾怀升举起素描本，最新一页的鲸鱼和狮子戴着情侣耳机，脚下是云层织成的棉花糖跑道。配文被阳光染成金色：“第1868次实验——验证双人份高空旅行的心动指数”。林旭别过脸，却悄悄往对方那边挪了挪，直到肩膀相贴。

当飞机冲破云层，阳光突然倾泻而入。林旭望着舷窗外翻涌的云海，想起五年前那个仓皇逃离的雨夜。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弹出赵婷的回复：“臭小子，下次再用变声器卖萌就扣工资！附：你妈让小顾多给你带胃药。”

“看吧，所有人都站在我这边。”顾怀升得意地晃着手机，却在林旭炸毛前及时改口，“是我们这边。”他从随身背包掏出保温盒，里面躺着温热的虾肉馄饨，“先吃药再吃饭，这是机长的命令。”

林旭咬下一口馄饨，汤汁的鲜味在舌尖散开。他偷偷瞥向专注剥虾的顾怀升，晨光为那人的侧脸镀上金边，恍惚间又回到高中早读课——那时顾怀升也是这样，一边假装解题，一边把剥好的茶叶蛋推到他桌前。

“看够了没？”顾怀升突然凑近，镜片后的眼睛映着他发烫的脸，“再盯着我，实验结果可能会超出预期哦。”林旭猛地别过头，却没发现自己嘴角扬起的弧度，和画纸上那只傲娇的小狮子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