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满半年的时候,正好是秋天。
是过完了中秋、端午、国庆之后的没有假期的年末,是南市并不太冷的秋天。
十一月,端宝儿的第二家店试营业后,也迈入了正轨,有之前长期在养老中心做志愿服务的口碑,又有第一家店的好评在先,客源不少。
一个周五,她终于迎来了空闲的周末。回家后,洗了澡,躺在沙发上,打开几乎没人用的电视,不久后祁宁也回了家,随手把包一丢,就语带埋怨地缠了上来。
“今天终于在家了?”祁宁亲昵地靠着她,手臂和长腿不老实地搭上她,腿原来也是这么重的。端宝儿催他,“去洗澡,去洗澡。”
“比我还忙。”祁宁继续埋怨。
端宝儿:“小本生意是这样……啊哈哈……”
她嫌祁宁拿到她银行卡号后老是转钱,后来又去办了一张卡,现在店铺的流水和祁宁转账的卡是分开的,偶尔一看,都要数一数祁宁那张卡的零。那张卡她一直没动,锁在柜子里。
祁宁问为什么,她就答: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祁宁就嗤笑,“还是因为想和我分手吧?”
他瞧她那样子,肯定是偷偷想着,万一和他分手,都不用清算,直接把卡还回来就行,好像那里面的钱是天大的数目,说实话他已经尽量往少了转,免得她惶恐。
虽然不懂端宝儿为什么那么生分,放着他的钱不花。
端宝儿虽然真是那么想的,但当然是矢口否认,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往外砸,心底却的确如祁宁所料——她抠搜地想着,恋爱时期的财产纠纷很难判定,数额一大,到底是赠予还是借贷,分不清楚,用了,还不上就完蛋了,不想欠债。当然这个想法被祁宁知道的话肯定要被狠狠嘲笑。
为此,她也浅浅看了两个普法视频,仍然分不清楚。
虽然有杞人忧天的嫌疑,但作为一个抗风险能力很弱的个体户,端宝儿对于花钱相当的审慎,卡里都过七位数了,还不敢给自己买半个超过五位数的包。
不是自己赚来的,没安全感。
不过在花钱观念上,祁宁和她差不多。祁宁也只有在关于她的事上花钱不眨眼,端宝儿揣测,到了祁宁这种境界,可能就是“千金难买高兴”。抛去她的事,祁宁平日并没什么用钱的地方,他去公司基本就拿那个看着很商务的包,里面揣着手机、电脑、数据线、充电宝,耳机都经常不拿。衣服呢,穿定制的。手表和车,不算。
端宝儿问过,“不缺钱是什么感觉?”
祁宁说没什么感觉,大学赚到第一桶金的时候觉得觉得有开心过,之后真的没感觉了,似乎一切顺理成章似的。
端宝儿:“惭愧,我也争取多赚一点。”虽然多赚也一点对于祁宁而言大约也属于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但上进心总是要有的。
她真的属于不大能赚大钱的类型。刚开业不久,收入比较好的时候,也研究过怎么投资,但是买股票只敢非常保守得买,遇到涨得不错的股,要么买少了,要么抛早了;总之因为物欲很低,始终都很知足,用躺平或者佛系二字完全足以形容。
周末,端宝儿终于和祁宁下乡了。
她也没想到和祁宁的恋爱半年纪念活动是下乡,仔细一想,又不突兀,两人在工作中都很接地气,一个总跑区县底下的乡镇学手艺,什么非遗手工都免费学了一点;一个和政府合作,定期到乡下考察农场的。
到了镇上,端宝儿敏锐地意识到,风行入驻乡镇建那个智能农场,是真的带来了很大的变化,首先路变好了,又拓宽了,其次,浩瀚的农场看着是真的让人身心舒畅。
风行选的这一片试验田是南市少有的大块平地,连小山包都看不到,所以视野格外好。祁宁去过公司才和她坐车来的,穿的还是一丝不苟的套装,又是衬衣领带又是马甲外套,裤筒里还有小腿袜夹,早上端宝儿目睹他一样一样慢条斯理套上的,简直像勾引;此时这人反而正经了,介绍说,哪边是三季稻,哪边是套种。
“我们今天是来看农田,还是飞无人机?”
端宝儿好奇。
祁宁:“看狗。”
端宝儿:“?”
祁宁:“你不是说这边有你很喜欢的土狗吗?”
端宝儿惊疑不定地看向他,祁宁对这件事这样上心,而她其实又把小狗的事忘了。
但仔细一想,养狗这件事她一直很心动。
之前单身的时候,端宝儿总觉得每个月要给小狗留出洗澡狗粮或者生病应急等一系列的钱,有压力……租房子入住的时候,也先说过自己不养宠物来着。
还有很多理由,比如外加她一个人,也担心不能给小狗足够的照顾,索性免费帮祁奶奶等养了狗的老人遛狗,过一过和小狗亲近的狗瘾。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有祁宁在,虽然之前的房子没退租,但是她也先跟着祁宁搬家了,搬到大房子同居,小区里有好开阔的草坪,还有……没什么了,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端宝儿:“别这样,我真的会心动。”
祁宁:“想养就养。”
端宝儿:“你喜欢狗吗?”
说实在的,她可以看出来祁宁对狗并不是那么感兴趣,毕竟要是祁宁真的想养,早就可以养了。
“想和你一起养。”
端宝儿算是故地又重游,和祁宁一起回了村活动中心,顺便给工作人员带了点礼物。
这时候她才发现祁宁日常活动不露脸,不拿自己做营销的好处——因为出门不会被认出,他人不会为“这是风行老板”而激动,顶多觉得这人帅,又联想不出想象的明星。
看着村干部好奇又狐疑的目光,端宝儿都忍不住笑。
“你很浮夸。”端宝儿背着人揶揄祁宁,“穿这么好看下乡,格格不入。”
祁宁上下扫她几眼,“彼此彼此。”
端宝儿皮肤本来就很白,稍微涂点唇膏都能显得更加水润,穿着普通的灰色毛衣,也显得气质十足,和祁宁站在一起,气场丝毫不被压住。端宝儿对着活动中心的玻璃,看看自己,哈哈一笑。
“天生丽质。”她自我评价很高。
祁宁又被她逗笑。
“是不是那只狗?”
很巧,刚才一路过来,根本没听到狗吠声,端宝儿以为自己遇不上小狗的,毕竟当时那只小狗似乎没有正儿八经的主人,更像一只常驻村里不用流浪的“流浪狗”。
它熟稔地凑过来,嗅了嗅端宝儿。
摇尾巴。
“诶,它记得我?是同一只吗?都过这么久了,不是记得我吧?”
“小狗记性很好的。”祁宁淡淡解释,“可能是。我看着也像。”
“你见过吗?”
“你拍给我看过。”
端宝儿还在纠结,她看着广袤的田野,田埂从中穿过,南方的草木就是到深秋也能草木郁郁葱葱,“它跟我们走了更好吗?在这里更宽敞。”
祁宁看她手就没从狗身上放下来过,“要是现在的房子不够宽,我们可以换个带花园的。”
“……这里更自由,它不用戴项圈诶。”
“在自家院子也不用戴。”祁宁说,“我正好上次看了一套房,还不错;而且狗也可以戴胸背。”
小狗不停摇尾巴,端宝儿的手也不时就摸它的头或者拍屁股,看得祁宁都有点吃味。村里眼熟这条狗的人说它大概一岁,端宝儿想难怪再见面已经变得壮壮的,上一次见面还有种专属于奶狗的窝囊可爱。
“都是吃剩饭啦,啥的。”村活动中心的大姐介绍,“很会享受。”
小狗吃端宝儿手里的火腿肠都吃得很开心,祁宁在旁边煽风点火,“喜欢就带走吧,今晚就可以送去医生那,下周就可以回家了。”
端宝儿心底养狗的想法已经夸张到很大了,怜悯心还在作祟:“但是总觉得带去城里小狗没那么自由……”
祁宁:……
他弯腰凑在端宝儿耳边,轻轻的,“如果我是狗,能被你牵我会很高兴。”
端宝儿捂住耳朵,耳垂红了。
端宝儿:……谢谢你,即便是为了打消我的顾虑,这话也有点暧昧了。
因为祁宁第一句话的重音落在“我”而不是“狗”,听起来像是:我能被你牵会很高兴。
这人又口无遮拦,但光明正大、义正言辞。
最终和活动中心的人聊过一圈,端宝儿还是选择带走了狗。因为他们说村里有单身的光棍之前喝醉了打过狗,狗虽然没人养,但和人亲近惯了也不大会反抗。
端宝儿这边把狗抱上车,放在笼子里,小狗是偏黄的颜色,胸口有一撮白,挺适应的,也很乖,在尿垫上,不乱尿。
祁宁在那边说之后对于小狗的规划,什么已经约好了体检、驱虫啦,第二天请人装笼子、厕所,第几天把狗接回家;届时会请人帮忙训一训定点厕所和基本指令,总之就是不出一周能在城市里初步成为一条社会化的狗。小狗的衣食住行已经被安排明白了,身价立刻翻倍,坐这样的车,回去住那样的房子,甚至可以为了小狗换带花园的院子。大学之前穷过几年的端宝儿也因此吃味了,和祁宁因为小狗吃醋不是一种心情,但又有点相似。
小狗命真好。她对祁宁感叹:“能当你的狗真幸福。”小黄也是立刻从同村土狗里脱颖而出,鸡犬升天了,之后和剩饭嗖菜彻底绝交,吃得大概都是优质牛羊鱼鸡鸭肉。
结果祁宁诧异地偏头看她一眼,“你想的话,你也可以当。”
一本正经地说出口,看到端宝儿方寸大乱的模样才开始笑,笑不露齿,端宝儿在心底悄悄谴责他是闷骚男。
祁宁果真不大喜欢土狗,总是心情复杂地端着小狗的下巴看它有点憨厚老实的脸,“要是长得再聪明点就像德牧了。”
端宝儿不太负责小狗喂食、洗澡等工作,小狗的生活起居都是祁宁照顾,她基本只负责抱着狗玩,因而幸福感也异常地高。“不准这么说我们黑猫!”她踩着拖鞋噔噔地跑过来捂着小狗的耳朵,“孩子听了伤心。”
黑猫这个诡异的名字也是祁宁取的,当时让他想,他几乎没怎么思考就选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