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身湿 第59章 岳母？准岳母？

出了机场，祁宁在当地的朋友来接。

是大学同系的学长，留在这边后做了工程师，听说祁宁带女朋友来了，很是高兴，因为独自在南半球发展的他，几乎没什么机会与国内的朋友相见。

“没想到你会因为私人行程来……”学长咧着嘴，双手握方向盘，并不时侧过头说话。

“我其他同学朋友，如果不是来这边留学，基本也不会来这边旅游。每次看他们发旅游的动态，基本上都是扎堆欧洲……要么就是在东亚和东南亚转悠。”

他说了半天，看后座的祁宁和端宝儿，“你们来旅游？这边野生动物和自然风景不错，其他没什么特别好玩的。”

祁宁：“我来……拜见岳母。”

学长：“？”

端宝儿也看向祁宁，学长先一步问：“你们已经结婚啦？”

端宝儿没回答，虽然不知道祁宁突然冒出来的称呼是怎么回事，不过也没拆他的台。

祁宁没理会端宝儿握着他的手忽然用力，“没有。”

学长：“……要结婚了？”

祁宁：“在商量。所以也可以一声岳母。”他不觉得这表述有什么问题，要结婚的话，结婚对象也会是端宝儿，那端灵芝女士就是唯一岳母人选，这个称呼和端灵芝女士很相称。

学长见祁宁面不改色的，不知他是在认真地讲冷笑话还是认真地分享正事儿。于是问端宝儿，“宝儿妈妈一直在这边呀？”

听到宝儿二字，祁宁微妙地挑了挑眉。端宝儿不觉得有什么，在大学里，男男女女彼此都叫得很亲近，就算是不熟的人为了表示亲切也会去掉姓直接称呼名字，别管拗不拗口。

她解释：“她一直在这边，我第一次来。”

学长一听，大约里头有隐情，也就继续介绍些不着边际的人文和自然风光，什么这里独有的动物，这边生活的趣事，面对第一次见面的端宝儿和本就不大说话的祁宁，竟然把氛围维护得很好，丝毫没有让二人感到冷场——端宝儿又扭转了对软件开发、工程师这一类理工科人的印象——

真的好善谈。

大约是，工作做到一定高度，都是人精的存在吧。

她偏头看祁宁。

祁宁……祁宁不太一样。

明明事业有成，风格还挺古怪的。他长了一张很英俊的成熟的脸，也有很可靠的能力，她见过祁宁开线上会议一丝不苟和用词极度准确、理性、简洁的样子，但总觉得他在生活中其实幼稚得很，不知是幼稚还是恶劣更准确。

祁宁对上她的目光，轻眨眼睛，似乎在问，怎么了。

端宝儿摇头。

祁宁蹙眉，显然不信。

端宝儿在他掌心里画圈，随便勾几条弧线，祁宁收拢掌心，终于相信她是闲着没事。

学长家在城市里，但离端灵芝的家不远了。

经过几个小时的车程，端宝儿先和祁宁在学长家用餐，祁宁给学长带了伴手礼，还有给学长妻子的、学长小孩的，很周全。

拿到两架无人机的小孩儿很高兴，英文中文混杂地往外冒，一只金毛、一只杜宾、一只腊肠围在旁边转圈。三只狗都被养得很好，油光水滑，身形矫健，金毛偏胖。

端宝儿和小孩儿打招呼，又挨个摸了三只狗。

吃饭时她意识到，学长妻子叫她“端端”，学长也跟着改了口。听着挺亲昵的，好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

饭后，祁宁从学长车库挑了辆车，把行李装上去，坐上了驾驶座。端宝儿爬上副驾驶，感觉这车底盘更高。

“坐着不太一样。”她说。

“喜欢的话，回国看看方不方便买。”

祁宁发动车，端宝儿感到他车速偏高。

“紧张？”

祁宁就笑，“坐好。”

端宝儿：“你很会选礼物，所以没关系。”她夸，“小孩儿看到无人机，嘴就没闭上过，还是第一次亲眼看无人机，好大一个。”

“有小的。我们公司有不同产品线。”祁宁略加思考，“原来你喜欢，可惜城市里平时飞不了。”

“没事儿，我也不会飞，平时也没空学。”

端宝儿是个合格的副驾驶，这边道路比北华区空旷太多，她帮忙观察路况的同时，很有余韵地陪他讲话。“那三只狗你看见了吗？”

祁宁：“看到了，金毛，还有什么？”

端宝儿：“杜宾、腊肠。”

祁宁：“只认识金毛。”

顿了顿，他看向她。

“很喜欢？”

端宝儿：“也不是……虽然这些品种狗确实很可爱。”

祁宁：“我也觉得好看。他养的狗好像血统都很纯，毛色漂亮。这种狗最端正。”

端宝儿：“对，但是我有的时候更喜欢土狗。”

祁宁：“……”

他说：“是，土狗也可爱。”

过了一会儿，才问：“土狗是什么品种。”

聊了半天，原来他是一味地应和自己。端宝儿疑心祁宁根本分不清方才的杜宾和腊肠谁是谁，还是按捺着笑意解释了：“就是一些……国内本地土生土长的狗？有长得很淳朴的那种就是田园犬，还有土松、细犬什么的，不过细犬大家都尊称为品种狗，只有田园犬或者土松是被经常称呼为土狗的。你都不知道诶。”

“我知道。”祁宁轻哼一声，“你有一次在乡下采风，就和我说遇到小土狗了。田园犬？土松？”

端宝儿想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哪一次，好像是从村里接新员工回店铺的前几天，在村的活动中心，遇到了黄澄澄的小土狗。她回忆一下，“是土松，真的很可爱呢。”

祁宁：“下次带我一起去吧。”

端宝儿：“村活动中心你也去？”

祁宁：“我们公司不是有农场办在那边么。”他显然已经在心底规划好了，“到时候你可以学飞无人机，那边我们有基地教农民飞无人机的。”

“我去好吗，会不会占用农民的名额。”

祁宁奇怪地瞥她一眼，“你去当然是我教你。”

端宝儿：“你竟然会。”

祁宁：“你对我有很奇怪的误解。”他被端宝儿小看了也不急，只略带哀怨地说：“我做无人机的，早就有飞手的证了。”

端宝儿随便哄了两句，祁宁便不往下说了，显然很高兴，像猫在冬日的暖炉旁被人梳毛那样露出一点点的惬意神情。这时候天下起了雨，小雨，斜斜地打湿车身。

听着雨点细细密密浇下的声音，端宝儿很快关了车窗，“你那边不关吗？”

“不用。”

又是三小时的路程，终于到了目的地。一栋当地的矮式建筑出现在草坪上，端宝儿知道，这里到了端灵芝的家——

近乡情怯，心底又出现了四个字。

祁宁打开后备箱提礼物，端宝儿慢慢走了好几步，才离开车身一点。雨已经停了，脚下的草带着湿润的弹力，她没和端灵芝说他们抵达的具体时间，这会儿端灵芝会在家吗？说起来，如果就这样直接见面，端灵芝能够一眼就认出她吗？虽然时禄这个陌生人只根据照片也能认出她……但是妈妈呢……

端宝儿还在门口的台阶下踌躇，远远已经有个女人走了过来。她穿着工装裤和围裙，戴着帽檐很大的帽子，身形苗条利落，十分矫健，眨眼已走到面前。

“……宝儿！”

直到她出声，端宝儿才看清她的脸。

一直担心认不出来，原来，怎么会认不出来呢。从前在脑内描摹妈妈的样子，觉得不是很清晰，便会责怪自己记性太差，竟然没法在脑内画出妈妈的脸来；但端灵芝真的站到身前，端宝儿才恍然发觉，有的人，离开十年，心也很近。端灵芝穿着和之前完全风格不同的衣服，不同岁数，不同发型，就这样魔法般的出现在她身边，她知道这是妈妈。

长了皱纹的妈妈，晒黑的妈妈，不再是记忆里年轻的妈妈，但妈妈二字依旧是脱口而出。回过神来，端灵芝已经给了她一个十分热情的拥抱。

从前端灵芝没有这种习惯，她是内敛含蓄的东方人，时间改变了什么，但爱还在。

这个拥抱里包含了爱，经由端灵芝的手臂流淌到端宝儿的身体里。

端宝儿没有用力回抱，可能她继承了妈妈内敛含蓄的习惯，又没有受到异国他乡文化的熏陶，至今肢体接触多的，只有祁宁。而且拥抱的时候看不到面庞，于是端宝儿挣脱开，只长久地握着端灵芝的手。

曾经，端灵芝上班的时候很在意形象、会穿衬衫西裤、高跟鞋、皮鞋，还会化妆、去做祛痣。

现在她脸上长了些阳光晒出来的斑点，但笑得洒脱，深肤色的唇弯起来，露出很白的牙齿。

“我的天，宝儿长这么大了。”她的话语翻来覆去就是那些，望向上天，又望向端宝儿，来回地打量。

“长得——好高。”

端宝儿也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她搜肠刮肚，最想说的也不过是一句——

“妈妈，这些年你是不是很辛苦。”

两人都没有流泪，只是相望，没意义地说些什么，但这些无意义的话语又蕴含着关心的意义。

端宝儿偶尔感到鼻酸，但端灵芝笑着，她也把眼泪憋了回去。不能在妈妈面前哭……妈妈看到她哭了，只会哭得更伤心。

好在有祁宁在。端宝儿终于想起来在旁边提着东西的祁宁，给端灵芝介绍，“这是我男友，我没出过国，他帮我弄签证，然后陪我来的。”

“还带了这么帅的男友。”端灵芝看向祁宁，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刚刚太激动，只看到端宝儿，不好意思。”

“祁宁。”端宝儿忘了介绍名字。

破天荒的，她竟然看到祁宁露出了非常得体的社交笑容，标准中又带着真诚和作为晚辈的谦卑，为了照顾端灵芝，弯腰低头介绍自己是“祁宁”，是自己创业的……无比周到，连“见到她很开心、很感谢宝儿带他跑这一趟——”之类的话都说了。

太陌生了，那个傲气又狗脾气的祁宁下线了，端宝儿只看到一个努力逗准岳母高兴的准女婿。

……什么意思，祁宁说“准岳母”，不是开玩笑的。

他真想当女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