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宝儿:现在倒不是很想处理你的家事了。
但想起祁满华独处时戴着翡翠镯子十分体面的笑着,又想起祁满华在祁意伟面前低声下气抬不起头……
明明是个爽朗潇洒的清醒老太,做想做的事,不该看孙辈脸色。
本来想着,但人家家属若真的蛮不讲理,她也无心调和矛盾,否则两边讨人嫌。
可如今还是有点于心不忍。
“只能好人做到底了。”端宝儿自言自语,“做到问心无愧,也就仁至义尽了。”
她安慰自己,“希望我的好心有一天能让我发财。”
*
祁意伟回了深市,祁满华还是选择了继续相亲。
端宝儿从善如流,把消息报备给祁宁。
顺便继续发消息骚扰。
端宝:【那就按说好的,先不通知奶奶,去看她相亲[微笑]?】
端宝:【地址是北华区,碧湖街道[微笑]】
端宝:【下午三点,碧湖公园南门见[微笑]】
端宝:【别走错了[微笑]】
端宝:【[微笑]】
当日,难得没下雨,端宝儿开着自己的二手破大众车,把祁满华送到碧湖公园,一千米的路程。
停了车,对祁满华声称自己有事离开,实则是找了家连锁咖啡店等人。
门外是马路,马路对面就是公园南门。
车来车往,川流不息。
等了十分钟,三点差两分,马路对面的一辆车缓缓停下,后座右手边下来一个高挑挺拔的男人,端宝儿本还在猜谁是祁宁,当下一眼就注意到了。
因为和周边路人都太不一样——他气质干净又疏离,像是连绵细雨停时,那短暂又干净的清新空气。
虽只在车流缝隙间瞥见半个背影,却因为身形太好,颇有氛围,在脑海中定格了印象。
没由来的,端宝儿觉得,就是这个人了。
她推开门,走出去,正好那人也转过身来。
祁宁穿的是黑色卫衣,衬得皮肤更白,骨相优越,皮相饱满,侧脸线条完美,半垂着眸,斯文优雅。
绿灯亮起,端宝儿顶着春风,快速沿着斑马线向他走去,之前对于祁宁的负面印象,完全抛到了脑后。
因为看清脸的那一刻,端宝儿突然想——
说不定,出门前该化妆的。
端宝儿:她还应该穿好看点……怎么穿着卫衣棒球帽就出来了。
端宝儿:……不行,这是公事,怎么能一直想着人家的脸。
*
端宝儿给员工群设置了免打扰,还折叠了。
所以在她和祁宁碰面,偷偷摸摸观察祁满华相亲时,不知道群里已经炸了锅。
瑜伽形体-唐老师:【卧槽】
瑜伽形体-唐老师:【家人们。猜我看到什么了。。。】
瑜伽形体-唐老师:【小端姐铁树开花,在碧湖公园和男人约会。。。。。。】
书法国画-小黄:【?怎么公屏瞎说,拍来看看。】
瑜伽形体-唐老师:【我在碧湖公园跑步,亲眼目睹[微笑]】
摸鱼前台:【拍个图看看 1】
很快群里发出一张照片,仰角拍的,小山包的凉亭上,一男一女正面对栏杆看向山下,二人都穿卫衣,卫衣颜色一深一浅,但端宝儿还戴着和祁宁衣服色相同的棒球帽。
书法国画-小黄:【……情侣装?】
书法国画-小黄:【她不是会见闹事家属去了吗?老板带头摸鱼啊。】
*
“我回来了,这个给你。”
端宝儿没想到,这场“相亲观察会”,出师不利,她尚未讲解多久,眼睛进了飞虫,去了趟公共厕所。
回凉亭时,顺便在自动贩卖机买了水,给祁宁也带了一瓶。
祁宁没听见,正出神地看向下方不远处的湖边——
祁阿姨背对他,站在长椅旁,面向大湖。
白发不知何时染成了棕的,正和头发白了一半的大爷笑吟吟地聊着什么。
四周安静时,偶尔会飘过来几个零碎的词,插队,下乡,老家,当年,还有小端。
这两个老人家,好像没话题了就开始聊小端。
偶尔转了头,显然眉飞色舞,对小端的喜爱溢于言表。
“她给人一种家人的感觉,就是很安心。”说到这里,祁满华停顿了,卡了很久才往下说,“你不知道,上次我儿子在街上,真的好丢人,但她还是给我撑腰了……”
这一句话说得更大声,格外清楚,飘扬着,被春风送至祁宁耳旁。
安心。
——那是什么感觉呢?
他不懂,也不在乎。
面前递过一瓶水,祁宁才回神,是端宝儿买给他的,有些意外。
端宝儿没注意他的视线,自顾自地拧开瓶盖,仰头喝了小半瓶。
她方才给祁宁介绍了祁满华的生活,这场相亲的前因后果,滔滔不绝。总之力求减少一些祁满华祖孙之间的隔阂,太卖力了,以至于口干舌燥。
祁宁:“……眼睛没事吧?”
祁宁语气仍是淡淡的,端宝儿却觉得他的态度似乎比一开始温和不少。
“没事。”她答。
端宝儿凭第一眼能读懂大多数人,但祁宁她竟然琢磨不透。
明明传言里都说年轻有为,但走近时,只看得出来年轻,有为什么的存疑。因为祁宁气质不算沉稳内敛,不像印象里的公司老板,更像能靠脸吃饭的明星。
端宝儿觉得他只是远看优雅,近看眉眼里藏着居高临下的戾气。
一度想打道回府的,相处了一阵后,又觉得,祁宁虽然看着凶,耐心却很足,至少一直在听她说话。
就是她自己遇到点意外。
方才正兴致勃勃讲着,蚊子随风猛地撞进眼睛,痛得她嗷一声蹲下去,便流着泪去找洗手池了。
此时双眼也仍然发红,还挂一点泪水。
祁宁记得上次在车外见她,端宝儿整个人都神气活现的,像天鹅或者鸭子,把胸脯整个挺出来,下巴往天上翘。
现在看起来,却有点倒霉的可怜。
只是因为蚊子流的泪,也让祁宁有些不自在。
“所以呢,我给社区党群中心有合作,还申请了政府的补贴经费呢,因为我又做养老又做非遗啦——你误会我也很正常,现在好了吧?话都说开了——”
端宝儿敬业非凡,闭着一只眼流泪,嘴上还是得意地介绍,好似终于洗清了“诈骗”的罪名。
祁宁心底很少有波动,可看着这样的端宝儿,饶是他也有些看不下去。
……光是看起来可怜或者倒霉,他会无视;偏偏端宝儿受伤的那只眼睛红肿不已,尚好的那只眼睛却闪着希冀又得意的光彩,看得他歉意都上来了。
毕竟他当初说她那些话,才让她记仇到如今。
祁宁竟然不由地思考起——该如何表达歉意,结果端宝儿十分不顾形象,在一边又揉起眼睛,拿出手机充当镜子,按住眉骨旁的皮肤向上提。
祁宁:……
端宝儿似乎是打定主意要揉眼睛了,“不好意思,我揉一下,太痛了。”
那时不是那样得意吗,看着也就二十出头,经营一个店不说,还能吵赢那样蛮不讲理的中年男人。
可现在揉眼睛时,拧眉,微撅着嘴,脸微皱,又带有一点想把虫子的残肢揉出眼眶的狠意;旁若无人,一副不悦的委屈样,像个别扭的小孩。
祁宁没忍住劝:“别揉。”对眼睛不好,“还没弄出去吗?”
端宝儿:“出去了。”
话音刚落,眼珠一转,又痛起来,她不禁小声叫唤。
似乎是下眼睑遮住的部分有异物,还有一只虫子在眼睑之下的缝隙?
“啊……”
生理性的眼泪直往下淌。
祁宁:“……我送你去医院吧。”
“这公园不让开车进。”端宝儿闭眼,捂着半边脸,情绪稳定,但满脸的泪水,鼻尖也泛红,“我睁不开眼睛,走不到门口。”
真是讨厌,难得见到个不得了的帅人,她不仅没打扮,还不得不和蚊子的尸体搏斗。端宝儿心下有些惋惜。
祁宁左右环顾,凉亭周围没有别人。
往下看,奶奶和老头背手散步,兴致勃勃地走远。
……
他果断,“我帮你看看。”
端宝儿松了手,但低着头。
端宝儿的棒球帽挡住了祁宁的视线,完全看不到她的眼睛。
祁宁:……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反正忽然有诡异的好心肠。
祁宁轻扶帽檐,将它摘掉,低头凑近端宝儿的脸。
突然被取了帽子,端宝儿身体小幅度向后晃下,似是下意识的警戒,却仍乖乖闭着眼。
祁宁挑眉。
他俯身看她的眼睛。
皮肤被泪痕沾湿显得更白,白到在阴天也几近发光。
光滑、细腻,如此近看都没有瑕疵的皮肤。让人想伸手摸上去。
祁宁一惊,不知道为什么脑内会闪过那样的想法。好在那念头只出现了零点一秒就被彻底掐灭了,他聚精会神看她眼眶里的异物,下意识想提一下她的眼睑,免得端宝儿又颤着眼睫闭上——
可那太过冒犯,他不是医生,没办法心安理得、心如止水地碰她的脸。
祁宁:“……你睁开一下,往上看。”
端宝儿努力睁了睁,可异物感很强,自然是睁不开的,反而更痛。
她伸手短暂地撑开它。
紧急情况顾不上形象管理,端宝儿想,此刻,会不会像在对他翻白眼。
殊不知,在祁宁看来,她这模样并不失态,只是有点可怜。
“再往正上方。”
端宝儿依言行事,可正上方是祁宁的脸。她努力向上看,而他耐心在上方等着检查。
预谋已久的视线,撞进她毫无防备的眼底。
端宝儿后知后觉祁宁此时语气非常温柔,像哄小孩。
一个小时前她在交通信号灯旁与他打招呼,还觉得此男美则美矣,气势太甚,失了温度,显得凉薄;明晃晃写满疏离和不悦。
可此时,祁宁正很专注地看着她,甚至是对视。
“看到了。是有一个小虫子在下边。”祁宁问,“是不是这样向上看,才不那么痛?”
端宝儿应下,流泪造成的面颊发热盖住了方才闪过的情绪。
“等我一分钟,我去坡下贩卖机买包湿巾,你等我?”
“我包里有。”
端宝儿仰头朝天看,指了指凉亭左侧的长椅,“那里。”
“我直接拿?”让她拿也不现实,稍微往下看,虫子就会被夹在下眼睑磨眼球。
“快拿。”
端宝儿的包里就一只唇膏,一包湿巾,一对AirPods,很好找。
祁宁很自然地翻了包,把湿巾递给端宝儿,“我帮你照。”
他打开前置相机,朝着端宝儿。
祁宁把手机角度摆得很高,比端宝儿在洗手池前平着照镜子好处理得多。
虫子被湿巾一角推着来到眼尾,终于是彻底清理出去。
“去医院吗?”
“不用,好多了。”
端宝儿又抽了一张湿巾擦眼泪,一边眼睑发红。
祁宁:“要不要去药店买眼药水?”
端宝儿:“……不看奶奶了?”
“不看了。”
该看的都看到了,店面执照,经营情况,相亲对象,奶奶,还有她,“那时候误会你了,对不起。”
“没事。现在诈骗很猖獗,我也会帮派出所做反诈宣传,有警惕心挺好的。”
祁宁没接话,顿了一顿,才问:“你本名是什么?我给微信加个备注。”
“我?就端宝儿啊。我祖上好像复姓端木,很特别吧?可惜到我这只剩单字了。”
“嗯,端宝儿。”
祁宁重复一遍,把帽子还给她,“哪两个字,你微信ID的端宝?”
“对。”
他嘴唇微张,似乎还想念一遍,最后抿了唇。
“好名字。”祁宁说。
祁宁似有若无的笑意,端宝儿回味了两秒,觉得她大概是看错了,那应该并不是他的笑,太隐秘。
二人一起向大门去。
问题解决了,端宝儿终于放下心来,注意力回笼。
才意识到,两人的打扮竟然很相近。
……可能是她中午变着法子嘱咐了祁宁四遍:穿低调些,免得被一眼认出来。
结果她也这么穿出门了。
端宝儿不是迟钝的人,注意到这相近的穿搭,又自然地并肩走在一起后——忽然就感觉气氛不再对。
可扭头悄悄打量一眼,祁宁平视前方,神色寡淡又坦荡。
还好。
这么一偏头,背后竟然传来祁满华的声音,吓得端宝儿一激灵。
“哎,是小端!”
端宝儿回头看,祁满华和老李竟然就在不远处,不知从哪个林间小径突然窜出来的,大约是认出了她今天穿的衣服,又看到了侧脸。
她立刻抬头,小声问,“你奶奶,你要过去吗?”
祁宁低头看她,“她没认出来,当我不在吧。”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端宝儿点点头,“好。”
“那我去跟她说话,你自己先回去吧。”
祁宁亦说:“好。”
于是端宝儿往回小跑,干脆利落,没留意祁宁继续往前走后,嘴角露出的一丝回味。
他的确是笑了。
*
端宝儿和老头老太寒暄完,又开着破大众,挨个把他们送回小区门口,跟双方家属报备过,才去找车位停车。
建设小区没有地下车库,停车场是露天的,有空就可以停。
端宝儿没急着下车,想先点个外卖,却发现祁宁有发消息。
N:【问过做眼科的朋友,点了眼药水到你店里,看说明书滴】
其实眼睑没异物感了,端宝儿忙完,都忘了这这回事。
这段时间,祁宁被她“骚扰”,一直冷淡得很,都是单字或不回复,言简意赅的。
除了最初挑事的剑拔弩张,已经好久没看到这么多字塞在一个框,竟然还是关心。
端宝:【好,谢谢~】
她顺手往上划,回顾前情,突然意识到,此前的每一条她都加了[微笑]这个表情,聊天记录清一色的黄豆翻白眼。
刚刚竟然忘了维持人设!
那岂不是暴露她之前是在不爽?
端宝儿又紧急下划,想撤回消息重发,却来不及了,因为祁宁看到了。
他的新消息已经进来——
矮脚小黑猫的表情包,图上的字是不客气。
更严谨地说,是“不客气~”
端宝儿:?
他竟然是用表情包的人。
高冷寡言也是他的人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