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南市,建设小区养老中心。
“我都七十岁了还相亲?”
拓染体验课按时结束,课室人散去大半,端宝儿留在讲台,收拾没用完的三色堇。
听到身边人的嘟哝,她抬头。
看一眼精神矍铄的小老太,端宝儿好笑地反驳,“祁姨,七十岁怎么啦?七十岁的人就不能想要人陪伴啦?”
七十岁的奶奶名为祁满华,栗色短卷发,穿当下时兴的LULU紧身瑜伽服,颇有些超脱同龄人的时尚感。
“也只有你这么说。”祁满华垂眼转着手腕上的翡翠手镯,“我儿子可不乐意。”
端宝儿:“嘁,他都不在您身边,还不准其他人陪您?”
祁满华:“嗬。”
端宝儿:“您和李伯不还是相了吗,相得怎么样?”
“本来约今天一起上你的课,老李说有事来不了。”
“那我再给你介绍个吧。”端宝儿会意,“莲香小区的陈伯,退休待遇和你一样……”
祁阿姨:“哎,我和老李说好周末去公园散步……我是想问,你觉得约在哪里比较好?”
端宝儿:“李伯家人都在身边,就选离您近的地方吧。碧湖公园没什么坡,有湖有小山包,景好长椅多。”
“挺好。”祁阿姨脸一红,“我就说,你推荐我们去的?”
端宝儿一口答应。
她关上课室灯,“我要回店里,您自己回去,还是我送您到楼下?”
祁满华:“我自己走,就两步路。”
端宝儿:“好嘞。但您住小区里,我店就在小区门口,您真不办卡?”
祁满华不办。
但她也有事,“我孙子跟我要你微信了,但他说你没通过。”
“……他有什么事吗?”
祁满华:“我说有个小姑娘在这边很照顾我,他想感谢你?他自己在外边开公司,挺赚的,送礼你就收着呗。”
端宝儿干笑两声,背着被撑鼓的单肩包走开了。
小区地砖被树根顶得翘起来,露出粗暴的裂痕,树荫却很柔和,大概因为初春的阳光和细雨总细碎地穿过叶隙漏下。
出小区大门,又走两三百米,到了一间挂有“幸福养老”招牌的店铺,打通了三间门面,所以显得十分宽敞。
路过的行人不多,偶有一两个年轻人也是匆匆路过的陌生面孔。
自动门打开,大厅有老人打牌。端宝儿打了一圈招呼,门口低头玩手机的前台脑袋探出来。
“小端姐。”他打招呼,“志愿活动结束了?”
端宝儿把电脑递过去,“嗯,今天的课上完了,帮我充会电。”
前台接过,小声谄媚:“多亏有小端姐在各个小区养老中心免费上课,这宣传得多到位,这周又有三位老人办了卡哦。”
端宝儿:“说得和我忽悠人似的,明明我又是免费上课又是帮人相亲又是送人回家,和人混成忘年交,有好口碑也很不容易的好吧。”
端宝儿揶揄完,把手工课道具放到休息室,“我去趟商场,先走了。”
前台:“好的老板,一定好好上班!”
快到晚高峰,端宝儿把车钥匙收起来,扫了辆共享单车。
正好,手机振动一下,骑车前清理消息,原来又是好友申请。
是一个纯色的头像,ID是N,备注“我是祁满华家属”。
端宝儿当没看见,毕竟对方没办卡。
她踩上单车,驰骋在非机动车道上。
春风很凉,天空低垂,大概最近有雨。
这一片地是南市老城,离日渐南移的市中心很远,但在上世纪算热闹,一度是区中心。
如今,曾经扎堆的单位大楼不见踪影,留下新建的公园,和建设小区、家属院等一众拆不掉的老小区;许多附近的企事业单位或机关退下来老人,没随子女搬走。
一切如被封印般蒙上一层灰,变化的只有随着年岁愈发高大的行道树。
城市或乡村总有这样的地方,时间流逝放缓似的,老年人一天一天地守在那里,等在那里。
只是这里的老人退休金多,又有住房,除了孤独,没什么别的烦恼。
但孤独总是很烦恼的。
踩过几个红绿灯,已经到附近的大型商场,端宝儿习惯喝这里的鲜牛奶,建设小区旁的便利店不卖。
她把共享单车停到商场侧面的小路,期许一会儿还能见到它。
这时才发现商场侧面的宣传标语竟然更换了,奢牌手表终于变成了科技公司,荧幕上的海报很是简洁,但巨大的标语闪烁着。
【风行科技,速享便利】
【让生活拥抱未来】
【给未来以一切可能】
“未来。”端宝儿念出来,感觉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于是锁好车走远,“倒是先把价格降一降,无人机、机器人?都买不起啊。”
风行是最近几年很有名的科技公司,以团队成员年轻和产品质量过硬闻名,但讨论度更高的是出镜的宣传人员总是很帅。
采购完,端宝儿才注意到,一路上,其实有好几处大广告,都是关于风行公司的。
近处的城区都像是没有色调的老式矮小区,远眺能瞥见崭新的高楼群。陈旧的街道和建筑里,只有风行的广告那样显眼,由远及近,铺天盖地。
和超大的电子屏比起来,端宝儿连同自行车也是小小一个,慢慢从此起彼伏的宣传标语中骑回建设小区。
次日,午休时间,幸福养老的员工们也在休息室提起这事。
“怎么在南市这么多宣传,风行不是江市的吗?”
端宝儿:“不喜欢江市。”
“听说是公司第四个研究所设在南市,产业园也要办,还进校宣传来着,校招。”
端宝儿:“大学毕业两年,好遥远的词。”
前台:“小端姐你没毕业就开店了,当时也没参加校招吧?”
的确。
端宝儿呵呵一笑,用湿巾擦完手,把大家的外卖垃圾都装到一处,“我去丢,你们休息。”
街角。
端宝儿把店里的大号黑色垃圾袋一下甩进垃圾桶内,又收到消息通知,还是N的好友申请。
这会备注变详细了。
N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N:【我是祁满华的孙子,祁宁】
仿佛猜到端宝儿要继续无视,那边很快弹出来第二条申请:
N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N:【办卡】
端宝儿眼疾手快地点了通过。
端宝:【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端宝:【你好~我是小端】
N :【奶奶说,你最近帮她相亲,介绍了对象?】
原来是为了这事儿。端宝儿站在垃圾桶旁,并不意外。
她日常几乎都在和老年人打交道,遇到特别孤单的,都会多关心些。
之前帮一对丧偶已久的鳏夫寡妇牵线来着,两边的子女都特地送了谢礼,说是他们工作忙,老人终于有知根知底的人一起散步买菜打牌了。
可祁阿姨还没和相亲对象见上面呢,这才哪到哪,就来感谢她了?
端宝:【是的】
N:【之后还请你别为了相亲的事找她。】
……
端宝:【你可以和奶奶本人沟通,我一直尊重她的意愿。】
N:【没必要】
端宝:【?】
N:【把老人哄得服服帖帖,什么居心没必要再装。】
N:【现在收手,我不至于追究】
N:【不要有侥幸心理,觉得报警起诉维权很难。我很有耐心。】
端宝儿:……?
说好的办卡呢?
……“钓鱼执法”?
*
“小端姐你怎么这么恍惚?”
员工小黄主要负责幸福养老的文化活动,刚教完国画,就看到端宝儿捏扁酸奶瓶子倒在员工休息室的沙发上。
端宝儿:“因为谴责我是杀猪盘诈骗犯的家属,还是第一个。”
她叼着习惯无力地嗦空瓶,“卖保健品、保险、康养旅游的,见我口碑好,开了很高的提成想合作,都被我拒了。不就是怕老人被骗吗?”
“他竟然觉得我是处心积虑,潜心蛰伏,做杀猪盘……”
小黄目瞪口呆,“谁啊?”
小黄同仇敌忾,“谁还这么过分?!去年你把泼脏水的同行告了之后,可是震慑一堆人呢!”
端宝儿:“祁阿姨的孙子。”
小黄:“……那是谁?”
端宝儿:“祁阿姨一直在小区蹭课,和我很熟。她孙子祁宁……唉,祁宁这人其实我知道,好多阿姨之前老提他。”
虽是素未谋面的人,亦没自我介绍过,但端宝儿早就半听半猜拼凑起他的轨迹。
比如祁宁的父母早年在外地工作,离婚后各自经商,都很有钱,但很少回家。
比如祁宁跑得更远,毕业后留在东边的江市,几年间身价已经翻了许多倍。
最重要的是,见过的人都夸他帅。
听说好些人喜欢缠着祁阿姨,让孙女和祁宁相亲。
祁满华抱怨,祁宁对恋爱没兴趣,在工作之余从不加人微信,又冷又硬。
端宝儿:“我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些叔叔阿姨让孙子加我一般不就为了跟我相亲吗?但这种人突然来加我,也不可能是找我相亲……我很警惕啊,我都没加。但他说办卡……办卡加我不是很合理吗?”
端宝儿如被人揍过一顿但无能为力的鼓气河豚,小黄投来同情的目光。
端宝儿:“然后他就图穷匕见了。只要我继续圈钱,就要给小区受骗的老人挨个请律师,就为了送我进去,”
小黄:“好装!还挨个请律师,一个律师难道不够告?”
“谁知道。”端宝儿冷笑,“多安排律师,方便挨个固定证据,多判我几年。”
“你怎么说?”
端宝儿:“我肯定不爽。祁阿姨身边一直没晚辈陪着,是我陪的好吗。”
真讨厌,原来是这么个人!
小黄问:“有没有骂回去?”
“骂什么呀。哪有做服务业骂人的,店不想开了,还是我想不开了。”
端宝儿露出咬牙切齿的微笑,“我当然是好声好气简单解释了,问他什么时候能来南市。”
小黄:“对哦,你之前不是帮派出所做过反诈宣传吗,把他领去派出所,让小王警官给你作保。”
“那人家得污蔑我有保护伞了。”端宝儿仰头,叹了口气,“祁阿姨是因为孤单才想相亲,我帮过一次忙,她家人理解不了,只会一直怪我多事。所以,我约祁宁当面看看我靠不靠谱,再看他奶奶是怎么相亲的,状态好不好;觉得不行那也该他自己劝,别赖我就是了。”
像仰卧起坐,她想起祁宁,从沙发刚躺下又坐起来,“但是很奇怪呢,祁宁那么质疑我,我真约他见面聊,他又不着急似的。”
小黄:“我突然想起,如果是那个‘祁’,我们初中校草就叫祁宁,不会是同一个人吧?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同桌当时每天放学都趴楼下班的窗外偷看……”
端宝儿:“这也不是重点啊,我哪像诈骗犯啊?”
*
“那一看就是诈骗犯吧?”
周五,南市市中心。
这里金融机构扎堆,建筑比高度似的,恨不得都高耸入云才好,透亮反光的外墙上倒映着灰蓝色的天空。往下看是宽敞平缓的道路,但很不意外地有些堵车,正是下班时间段,很多尾号缀着“88”或“66”的贵车滑过,更加显得那辆黑到反光的幻影独特,因为它的车牌是有些俏皮的“NN777”。
只是坐在后排的人着实一丝不苟,消解了这一丝车牌带来的违和。
他穿一件很素的黑色高领衫,露出一截小臂,手腕缀着一块暗银色的表,坐姿笔挺,但并不用心地听着电话那头人的抱怨。
副驾的助理都能清楚听到好几句“诈骗”“你解决了没”“找她说了吗?”的大声埋怨,如蒙上一层弥漫的二手烟雾,浓烈沉闷又叫人头疼。
“说了。”年轻男人声音很是冷淡,惜字如金,“挂了。”
“还有呢。你什么时候去南市,也来深市一趟呗,带你弟去吃个饭什么的……”
“不说了,想吐。”
助理偷偷回头看,这正在挨骂的人是他们公司老板祁宁,每次和家人打电话,都是这种半死不活的风格。
助理现在就期待祁宁一会儿心情好点,不怪刚才的会议时间太长害他们赶上晚高峰。
可惜祁宁说完“想吐”,那头就炸了锅,中年男人的声音中气十足地穿来电话这头,“什么意思,怎么说话呢你?”
祁宁:“我说我晕车。”
他按了挂断,把车窗打开些,风声顿时涌进来,然后微敞长腿,手肘随意搭在车窗。
是随意的闲适姿势,向下的嘴角却暴露他此时并不松弛,心情堪称恶劣。
但风撩起一点眉上的碎发,露出半边俊逸的侧脸,登时把整辆车衬得更加矜贵。
只是,明明骨相流畅,下颌线清晰,面部立体紧致,五官端正硬朗;却因眉心微拧,眼眸半垂,形成明显的温差,让人不太想直视。
建筑物上的大宣传栏随着车辆的前进向后倒去,“风行科技、连接一切可能”之类的动态广告也闪过。
祁宁停下思绪,微蹙眉,“这边的宣传和谁对接的?”
助理:“陈秘书。”
“叫他再检查。屏幕上字体比终稿看着要小。比起标语这几条,产品特写那几条多投放些,这个地段不放宣传片吗?”
助理:“好。晚饭后您还回公司吗?”
“不回,同学聚餐。”
祁宁远远瞥见店铺招牌,对司机说:“靠边停就好。”车多,走几步路不用等。
司机侧头,熟稔地替他决定,“在飘雨,我送到地下停车场吧。”
祁宁:“……好。”
他不喜欢淋雨,就算是飘湿一点也不喜欢。虽然只有短短两百米,却宁可在车上多等十分钟。
可惜南市的春天总是有连绵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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嚣张任性天才但隐藏疯批恋爱脑的阴湿公子哥x事业脑但分出一丝包容的理智训狗妹
*
后来他总是反复回看那几集恋综,咀嚼初遇那会儿时禄的每一个眼神,揣测她演技究竟如何。
他希望时禄没有演技,这能证明她在那些时刻对他流露的是真心,无法掩饰的、演不出来的、天然的真心。
他又承认时禄在表演上确有天赋,因为她获得了影帝提名,他期盼她获奖。
*
【追妻火葬场 破镜重圆 阴湿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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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谁家奶奶要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