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潮湿、寂静得只剩下滴水声和彼此呼吸的洞穴中,不知躲藏了多久。
海瀚手中那支火折子的光芒越来越微弱,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将他们彻底抛入永恒的黑暗。海瀚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寻找出路。他深吸一口气,拉起叶秀秀冰凉的小手,两人小心翼翼地、一步一顿地沿着深邃的洞穴通道,向着更深处摸索前进。
洞穴曲折蜿蜒,地势似乎在向下延伸,但出乎意料的是,空气并未变得窒闷,反而隐隐有湿润的水汽和细微的、若有若无的水流声传来,带来一丝生机。又艰难地前行了一段距离,前方无尽的黑暗中,竟然隐约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那并非他们渴望的阳光,而是一种幽蓝色的、仿佛来自幽冥地府的、带着冰冷质感的磷火般的光芒。
两人立刻停下脚步,警惕地对视一眼。海瀚将叶秀秀更紧地护在身后,握紧了刀柄,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悄无声息地向着光亮处靠近。
转过一个巨大的、如同怪兽獠牙般的钟乳石柱,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也让两人瞬间震惊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洞穴在此处骤然变得无比开阔,形成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地下石窟,穹顶高悬,隐没在幽暗之中。石窟中央,是一潭深不见底、平静如镜的地下湖,而那幽蓝色的、神秘的光芒,正是从湖底深处散发出来,透过清澈的湖水,将整个石窟映照得光怪陆离,仿佛梦境而非人间。
而更让他们心神剧震的是——湖边竟然坐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们,一身青灰色的、式样古朴的衣袍几乎与周围的岩石融为一体,纹丝不动,仿佛已在此坐了很久。他正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中一卷残破不堪、泛着古旧黄色的羊皮纸卷,身边的地上,放着一盏造型极其古老奇特、同样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石灯。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海瀚和叶秀秀这两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毫无察觉。
海瀚猛地停下脚步,如同被无形的冰针钉在原地!他瞬间将叶秀秀严严实实地、完全地挡在自己宽阔的背后,握刀的手因极度用力而青筋暴起,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致,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最高级别的警戒状态!他甚至比之前面对陈徽和白非人的围杀时更加紧张,更加忌惮!
因为那个背影,那个沉静如深渊般的气息,他太熟悉了——
是谢采!
鬼山会的真正首领,那个心思莫测、行踪诡秘,他们一直在奉命寻找、却又在内心深处本能地想要躲避的核心人物,竟然会出现在这样一个意想不到的、绝密的地下深处!
叶秀秀也清晰地感觉到了海瀚身体瞬间的僵硬和那种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紧张与戒备,她害怕地死死抓紧他的衣角,踮起脚尖,从海瀚臂膀与身体的缝隙中,偷偷看向那个散发着神秘又极度危险气息的、如同岩石般寂静的背影。小小的心里充满了巨大的困惑和本能的恐惧。
似乎是被他们无法完全压抑的、细碎的脚步声惊动,又或许是从一开始就已洞悉他们的到来。那个如同与岩石融为一体的寂然身影,缓缓地、带着一种千年古松般的沉静,转过身来。
幽蓝的、来自地底深处的诡异光芒流水般倾泻在他身上,映照出一张并非想象中凶恶狰狞的脸庞,反而带着几分经年累月沉淀下的儒雅书卷气和一种…深入骨髓的、难以用言语掩饰的疲惫,仿佛承载了太过沉重的秘密与时光。他的眼神锐利而深邃,如同千年不波的寒潭,看似平静,却仿佛能轻易洞穿人心所有的伪装。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如临大敌、浑身肌肉紧绷如铁、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的海瀚身上,那目光沉静却有千钧之重,让海瀚感觉肩头一沉。然后,那目光缓缓移到他身后,那个紧紧抓着他衣角、怯生生露出半个小脑袋、睁着一双盛满了惊恐却又抑制不住好奇的大眼睛的叶秀秀身上。
他的眼中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动,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讶异,仿佛在寂静的古画中发现了一抹意料之外的鲜活色彩。随即,那讶异迅速化为一种了然般的、仿佛早已预料到一切的深邃平静。
他并没有如临大敌,也没有厉声质问,只是用一种异常平和,甚至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浸入骨子里的疲惫与沙哑的嗓音,轻轻说了一句:
“你来了。”
这句话不像是对闯入者的严厉质问,也不像是对叛徒的冰冷诘难,那平淡的语气反而像是对一个等了很久的、意料之中的…故人?访客?其中意味,难以捉摸。
海瀚的身体绷得更紧了,如同一张被拉至极限的弓弦,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危险。他没有回答,眼神如同最警惕的猛兽死死锁住谢采,握刀的手指关节因极度用力而捏得惨白,仿佛随时准备暴起搏命,或者…更可能的是,在任何异动发生的第一时间,用身体挡在叶秀秀身前,承受所有可能的攻击。
谢采的目光再次落回海瀚脸上,细致地扫过他身上的累累伤痕、破碎的衣衫和所有狼狈的痕迹,眼中的疲惫似乎更深了些,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叹息着某种无可避免的宿命,将手中那卷残破的羊皮纸卷随意放在身旁的地上,动作从容不迫。
“陈徽的手段,还是这么急功近利,不留余地。”他淡淡地评价了一句,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评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事,又仿佛早已料到会发生这一切。“看来,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
他的反应完全出乎海瀚和叶秀秀的预料。没有雷霆震怒,没有冰冷的审问和凛冽的杀意,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洞悉一切却又抽身其外的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对某种既定局面感到无奈与失望的意味?
叶秀秀看着这个被大哥哥和陈徽他们都挂在嘴边、听起来很可怕很厉害的“谢先生”,发现他看起来…好像并没有那么吓人?至少看起来比那个总是挂着冷笑、眼神像淬毒刀子一样的陈徽要温和、讲道理得多。
然而海瀚的戒备却没有丝毫放松,反而因为这份看不透的平静而更加警惕。他喉咙干涩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因长时间的奔逃、紧张和脱水而显得异常沙哑:“…先生。” 这一声称呼里,充满了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根深蒂固、几乎成为本能的敬畏,有无法消解、如影随形的警惕,有深深的、无法看透对方的疑惑,更有未曾消散的、随时准备暴起拼死的决绝杀意。
谢采微微颔首,极轻地应了一声,算是回应。他的目光再次转向叶秀秀,这次带上了几分更仔细的、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发现有趣事物般的好奇。
“那么,”他开口,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直指核心的穿透力,“这个让你不惜反抗陈徽、甚至不惜背负背叛之名也要护着的小姑娘…又是谁?”
他的问题很轻,却像一把精准的、无形而冰冷的刀,轻易剖开了所有艰难险阻、生死奔逃的表象,直接刺向了最核心、最致命的症结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