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船 第12章 庭前杨柳珍重待春风

远处传来一声马嘶，她抬起头，飘摇的雨中，蒋英的身影从马上下来，他撑着伞，提着一只红色灯笼，烛光摆动着，几欲被风吹灭。他怎么又回来了？陈轩顿时止住了抽噎。只见蒋英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声音平静如常，“刚刚便看你在这里坐着，下雨了，怎么不躲着些？”

陈轩笑笑，称，“这雨下得多好，无根之水天上来。”

蒋英抿唇笑笑，“你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无事无事，我没来过衙门，这下被官老爷给吓哭了。”陈轩摆摆手道。

“我心愿天下的人少来些衙门。”蒋英负手说道。

这时陈轩也站起来了，她抹了抹发热的脸颊，点点头，笑呵呵道，“那自然是。我晓得你们做捕快的也辛劳，大家都是凡夫□□，怎么当差也别拼了命。”陈轩这番感慨是出自真心。

蒋英低下头，看着地上的雨花，想到洞庭千里如镜的湖面，世上烧杀抢掠之事一向没有休止，邻里家庭之间鸡飞狗跳勾心斗角屡见不鲜，看来，人还是要懂得自我约束。

“不过你心肠还真是好呀。”陈轩笑嘻嘻道。

这话从何而来？蒋英回过神，觉得此言有些不太妥帖，薄面有些发热。

“谢谢你。”陈轩自顾自点点头继续说道，“但还是我有福，天下的百姓有福。”

陈轩虽自己这样太显奉承了，但又要这样才觉得可心。她口吐真言，心里高兴，便背着手在路上踩着水，脚步缓移，露出了几招浅白的移花步法，之后又随意地跑动起来，朝着蒋英哈哈大笑。

雨很快又停了，留下雾气弥漫，陈轩也止住了抽噎。是嘛，都是在江湖上混的人，这般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她可不能轻易被打倒。那人是谁，若是再遇见，定要再要给些颜色看看。不过，这世间又有谁是真的白璧无瑕呢。

八月初七豆玉园，赏风观物好时候。这一大早，豆玉园前几条路都已是水泄不通，聚满了要看热闹的、要与其他家藏一比高下的和要给手里的宝物抬个高价的，待至晌午，炊烟为号，上场方罢休，剩余些来的晚的，便在登记了之后再排到下午场上去。这豆玉园内设置的有饭庄，风雅的客人呢，便选一雅间就坐，没有太多忌讳的豪客则是选在大厅就食，再不济的，便在外头支的灶头边上解决伙食，离得近的回家吃饭，离得远的索性在此处聚拢来的摊子上买些简单的小食，大家吃着饭，便开始聊这上午斗宝的盛况，说到那家的杯子晶润纤薄、能透日光，又说到谁家祖传的瓷瓶原来竟是个新货，正是觥筹交错之际，推杯换盏之间，融融恰恰之时。却只见一片绿阴秀色中卧着一个人影，百般无聊之中却饶有兴致地看着不远处的人烟，笑容在她脸上漾着，好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这园子里的小山腰上有一小楼，楼上挂着一匾，名曰“桂棹”，却见也有一群人在围桌而谈，其中一年轻人神采十分飞扬，折扇挥收之间颇有招式。秋风起了，梧桐树叶哗啦啦一响，若是闭上眼睛，真觉得是雨声。

锣一敲，园子里又热闹起来，园子外几只飞鸟飞来又飞走，相比之下反而显得安静。一个粉碧色的身影从树上跳了下来，果然，是陈轩，只见她慢悠悠地往河边走，她沿着河走，一路上蹦蹦跳跳，三步作成两步。今日阳光很好，风穿林而过，有一点冷，好在身上只觉得暖意融融，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让人心痒地去扑。一条长河水光粼粼，闪动着金波，煞是好看。陈轩捡起一块石头，长臂一挥，石头在水面上跳的好远，让她望了好久，不知不觉就哼起了小调。待日头西斜，远处的炊烟在天边朦胧，今日的斗宝已然结束了。她拂了拂身上的寒意，站起来跳了跳脚，哼着歌便又离开。河水悠悠不尽，从远处倾泻下来，送来一只客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