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雾漫时 第3章 第三章

苏野看着江浔枫紧绷的侧脸，没再追问。预备铃的余音还在教室里打转，前排同学已经开始窸窸窣窣地翻找下节课的课本，阳光从江浔枫的发梢滑到画夹上，那道磨白的边角在光影里格外显眼。

第二节是英语课，老师踩着铃声走进来，抱着厚厚一摞听写本。苏野掏课本时故意慢了半拍，眼角余光始终没离开江浔枫的桌面——那本画夹被语文课本严严实实地盖住，连一点棕色的边角都没露出来。他忽然想起刚才江浔枫收拾画夹时的样子，明明小心翼翼的，说出口的话却冷得像结了霜，就像把热乎的糖藏进冰窖里，就好像…生怕别人看见一样。

英语老师在讲台上念着单词，苏野在草稿纸上鬼画符。他先是画了个吐舌头的小人，又添上秦霖标志性的泪痣和卷发，最后笔尖一转，不由自主地勾勒出江浔枫低头翻书的侧影——长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还有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刚想给画里的人添上一本画夹，胳膊突然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苏野抬头，撞进江浔枫看过来的眼神里。少年的目光落在他的草稿纸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又迅速移开，只留给苏野一个冷白的侧脸。苏野赶紧用课本盖住草稿纸，耳尖有点发烫，心里暗骂自己手欠，低头假装认真记笔记，却一个单词都没听进去。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苏野刚想找秦霖吐槽，就看见老蒋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教室。全班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轻了半截。老蒋把试卷往讲台上一摔，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第一节课的摸底小测，你们写的什么东西？特别是最后的附加题，全班只有一个人对！”

他的目光扫过全班，最后停在江浔枫身上，语气缓和了些：“那位江同学，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说完又开始念分数，念到苏野的时候，顿了顿：“苏野，58分。你说你上课不听就算了，选择题蒙都蒙不对？”

全班哄堂大笑，苏野倒是无所谓，反正他的分数从来没让老蒋失望过。他趴在桌上，看着江浔枫起身走向办公室，少年的背影笔直得像棵白杨树，连走路的步伐都均匀得过分。秦霖从后排凑过来，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看见没，这就是学霸的待遇。主任刚才看他的眼神，跟看亲儿子似的。”

苏野嗤笑一声：“我要是能考及格，老蒋能把我供起来给我磕头。”他说着，目光又落在江浔枫的座位上——那本语文课本还盖在画夹上，阳光透过窗户，在课本上投下一道细长的阴影。苏野鬼使神差地伸过手，指尖刚碰到课本的边缘，就听见秦霖喊他：“椰子，你干嘛呢？”

苏野赶紧收回手，假装整理自己的课本：“没干嘛，看看他有没有落下东西。”秦霖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就看见江浔枫从办公室回来。少年手里拿着一张试卷，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什么，路过苏野座位时，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往前走。

苏野盯着江浔枫的背影，直到他坐回座位才收回目光。江浔枫将试卷平铺在桌面上，指尖在附加题的解题步骤上轻轻划过，眉头依旧紧锁，仿佛在琢磨更简洁的解题思路。苏野偷偷瞥了眼那道题，满纸的函数公式像天书，刚看两秒就觉得头疼，赶紧把视线移回自己的58分的试卷上。

“喂，”苏野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下江浔枫的校服，“老蒋找你干嘛？不会是让你当数学课代表吧？”

江浔枫写字的手顿了顿，侧过头看他，表情比刚才好了些：“让我整理这次测验的错题，下节课讲题用。”他说完，又转回去继续在试卷上写写画画，笔尖是限量款的钢笔，苏野在文具店见过，要两百多，抵得上他一周的伙食费。

苏野哦了一声，没再说话。他看着江浔枫认真的侧脸，忽然想起刚才那本被藏得严严实实的画夹——能把画夹护得那么紧，却愿意花时间帮全班整理错题，这人好像也没那么冷。

第三节是数学课，林晔俞抱着江浔枫整理好的错题走进教室。他把试卷贴在黑板上，笑着看向江浔枫：“这道附加题，江浔枫同学有两种解法，我们先听他讲第一种，好不好？”

全班都看向江浔枫，有几个男生还在后排吹了声口哨。江浔枫愣了一下，才慢慢站起来，走到讲台前。他拿着粉笔的手微微收紧，指尖泛白，显然有点紧张。阳光落在他身上，把他棕褐色的发尾染成了浅金色，平时冷冰冰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无措，倒显得有点可爱。

“首先，我们可以设函数的定义域为R……”江浔枫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讲题时逻辑特别顺，连林晔俞都忍不住点头。苏野趴在桌上听着，明明还是听不懂的公式，却觉得比刚才有趣多了——尤其是看到江浔枫讲到一半忘词，耳朵变红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这人哪里是不好相处，明明就是自己脸皮薄不好意思。

下课后，秦霖又蹿到苏野身边，拍着桌子说：“没想到啊，你同桌不仅会做题，还会讲题啊。”

苏野白了他一眼：“你观察得倒仔细，怎么没见你听课？”

“也不见你认真听啊，而且听课哪有看帅哥有意思。”秦霖眨了眨眼睛，又朝江浔枫的方向努了努嘴，“不过说真的，他要是多笑笑，肯定比你受欢迎。”

苏野刚想反驳，就看见江浔枫拿着水杯往教室外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秦霖在后面问他去哪，他只挥了挥手，快步追上江浔枫。

“诶，等一下！”苏野在走廊拐角叫住他。

江浔枫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他：“有事？”

苏野跑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用糖纸包得皱巴巴的草莓味硬糖，递到他面前：“刚才讲题挺累的，吃颗糖吧。”这糖是他上周帮邻居奶奶送报纸，奶奶硬塞给他的，他舍不得吃，一直揣在口袋里。

江浔枫看着那颗糖，愣了两秒，才慢慢伸手接过来。他的指尖碰到苏野的手心，凉得像冰块，苏野忍不住缩了缩手。“谢谢。”江浔枫捏着糖，小声说了句，转身就往饮水机的方向走，耳尖却悄悄红了。

午休时，苏野揣着十块钱往食堂走，秦霖要去校外吃汉堡，临走前塞给他一包薯片。刚到食堂门口，就看见江浔枫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摆着一荤两素，餐盘是食堂最贵的套餐，要五十八块，可他却没怎么动筷子，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是高端画材店的页面，一支画笔就要几百块。

苏野攥紧了手里的十块钱，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却看见江浔枫把没动的红烧肉和鸡腿拨到一边，只夹了几口青菜。他心里纳闷——有钱还吃得这么省？刚想上前，就被秦霖的电话叫住，等挂了电话，江浔枫已经站起来要走了，餐盘里的肉还剩大半。

苏野赶紧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你怎么不吃了？这肉还没动呢。”

江浔枫愣了一下，看了眼餐盘：“不太饿，而且我妈让我少吃点油腻的。”他说着，就要把餐盘端去回收处。

“等等。”苏野赶紧拦住他，脸有点红，“你要是不吃，能不能……能不能给我？我今天没带够钱，只能买炒饭。”说完，他低下头，手指抠着校服下摆，生怕被江浔枫笑话。

江浔枫看着他泛红的耳朵，又看了看他攥着十块钱的手，没说话，只是把餐盘推到苏野面前：“你吃吧，我正好不想吃。”

苏野抬起头，眼晴亮了亮：“欸？真的么？谢谢你！”

江浔枫坐在对面，看着他高兴的样子，嘴角悄悄扬了扬，从书包里拿出一瓶牛奶，递给他：“慢点吃，别噎着。”

苏野接过牛奶，说了声谢谢，心里暖暖的。他忽然觉得，就算两人家境差得远，江浔枫也没看不起自己，反而愿意把饭菜给他吃。

我同桌真是个好人啊！

吃完饭后，苏野把餐盘洗干净还给江浔枫，又把秦霖塞给他的薯片递过去：“这个给你，谢谢你的饭。”

江浔枫接过薯片，晃了晃：“不用谢，你喜欢吃的话，下次我可以多打一份。”

苏野笑着点点头，两人并肩往教室走。阳光落在他们身上，苏野攥着手里的空牛奶盒，心里忽然觉得，也许家境的差距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好像能成为朋友。

吃完饭后，两人一起回教室。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几个高年级的男生堵在那里，为首的染着黄毛，吊儿郎当地看着江浔枫：“听说你就是新来的转学生？家里挺有钱啊，借哥几个点钱花？”

江浔枫停下脚步，脸色冷了下来：“我没有钱。”

“装什么装？”黄毛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就要推江浔枫，“你身上穿的校服都是定制的，还说没钱？”

苏野立刻挡在江浔枫面前，把他往后拉了拉：“想干嘛？光天化日之下抢钱？”

下课出来玩的秦霖正好也来了，他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冲上前去撸起袖子：“你们几个想干什么啊？想动手是不是？你过来试试，你动手老子就报警！”

那几个黄毛看着越来越多人闻声而来，怕真的要闹到警局那里去，只好啐了一口：“你们几个毛头小子给我等着！”

苏野回头看着江浔枫：“你没事吧，他们刚刚推你会不会很大力？”

江浔枫摇了摇头，看着苏野的眼神里多了点什么，好像是感激，又好像是别的。“谢谢你们。”他小声说。

“谢什么，我们是同桌啊。”苏野笑了笑，又想起什么，“对了，你要是以后再遇到他们，就告诉我，我帮你搞定。”他以前在工地帮工的时候，也遇到过不少混混，知道怎么应付。

江浔枫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却往苏野身边靠了靠，两人之间的距离比平时近了很多。他能闻到苏野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和他自己身上的古龙水味完全不同，却让人觉得很舒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