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归原 第26章 身上的伤

签了和解书，苏野又被拉着教育了一番，等到离开调解室时他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小火扶着他走出派出所，远远看到雨中车边几个打着伞抽烟的人。

林枫和杜宸一人打着一把伞，秦初，韩释还有徐巧都站在伞里，几人一人一支烟叼在嘴里。

见派出所门开了，几人齐齐转过头。烟头在水坑里淹灭，他们朝他走来，夜晚霓虹的灯光映在地上变得斑斓，他们走到他身边，外面的潮气越来越重，雨水的味道围绕在他身边让心也变得湿漉漉。

“出来了，怎么样？”秦初是第一个到他身边的，他的半边身子都出了伞，西装被打湿，苏野抬起头看着他面上的慌乱摇摇头：“没事了。”

在外面等的时候秦初想象过苏野受伤的样子，但真正看到的时候，心还是像被人重重捶了一拳似的，他一只手轻轻的扶着他的胳膊，又怕弄疼他。

就连他自己吃亏时他都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心中又闷又痛。

秦初扶着苏野朝自己的车走去：“快快上车，先回我那儿。”韩释闻言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行，那我们先回。这么晚了，饿不饿，要不吃点东西？”韩释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问。

“先回去再说吧。”徐巧拍拍他，韩释这才有些不甘心的点了点头，伸手帮苏野掸去吹到他身上的雨水。

苏野被秦初扶着往车边走，他其实想说自己伤的没那么重，实在没必要一大群人围着扶着，搞得他好像伤的特别严重似的，刚想开口就听到身边的秦初小声嘟囔了一句“打这么狠，艹。”

他为数不多听到秦初骂人，恶狠狠又憋屈的劲儿有些可爱，他没忍住笑身子抖了抖。

众人上车直接回了家。徐巧他们先把小火送回了家，回家的路依旧很堵，车上很安静，林枫坐在前面，苏野和秦初坐在后面。

一路无话，不知怎么，车上的气氛有些僵硬，苏野靠在车窗边，右手轻轻靠在自己绑着绷带的左手上，秦初拿着手机不知在忙什么，林枫安静的坐在前面默契的不开口，车里除了音响里的音乐就是雨滴搭在窗上的声音。

回到家，秦初扶着苏野下车摆摆手对林枫道：“行了，你回吧，今天辛苦。”

苏野也转头对林枫笑笑：“谢谢枫哥，今天麻烦你了。”

林枫没回答只是默默要上车窗，车子朝院外驶去，他的目光落在一起走进单元的两人身上。

或许他该留下帮帮他，但他的职责就是帮助秦初，让他开心。

自己留下可能会让他觉得为难吧。

秦初扶着苏野上楼回家，将苏野扶到沙发上。

“我看看。”秦初打开灯坐在苏野，他拉过苏野的手仔细检查，又看看他的脸：“还摔着哪儿了？”

苏野懵懂的眨眨眼：“背后和腿有点淤青，还有脚。”

秦初立刻拍拍沙发道：“你把脚放上来。”随后又绕到他身后：“衣服掀开的看看。”

苏野乖巧的拉开衣服，背后的人却怔住了。

背后青紫色的痕迹上，还有不少早已愈合的疤。

“这是..”秦初一时语塞，苏野侧过头半张脸看向他解释道：“小时候我爸爱打牌喝酒，输了回来就打我，那时候又倔，被打疼了也不哭，他就打的更狠。”

他的语气轻快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可能是因为小时候被打多了，皮实，今天才没怎么受伤。”

“没怎么受伤？！皮实？”秦初一把拉下他的衣服语气有些凶：“手都这样了还没怎么受伤。”说着又坐回到他面前，看着他肿的像馒头的脚踝叹了口气。

“没事儿，医生开了药的。”苏野看着他担心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秦初看着他脚踝处的肿胀心疼像伸手去碰又怕弄疼他抬头看着他盯着自己傻笑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伸手轻轻点了点他的脑袋：“笑！别笑了！傻小子。”苏野也不说话，只是憨憨的笑，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这段时间，你就住我这，正好每天有阿姨来照顾，你出租屋那边就不用操心了，等养好身体你就搬过来。虽然你签了谅解书，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你不用操心，剩下的我来解决。”秦初咽了口气端起桌上的温水喂到苏野面前，苏野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水杯点了点头。

“谢谢初哥。”

“说什么谢啊，应该的。”秦初靠在沙发上盯着他的脸，小孩的脸上也带着一片青紫，他心中百感交集，想想自己的十九岁，在国外留学，每天除了打游戏就是出门喝酒，家里安排的保镖和保姆照顾他，根本不会存在这样的危险。

他原来从不觉得自己拥有的一切意味着什么，直到他认识苏野，开始在乎他。

他心中总有一种愧疚，苏野是个明媚开朗的小孩，他不该这样。

苏野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不说话，秦初也没反应过来，直到门铃声将他的思绪拉回来。

韩释和徐巧将一堆零食和两碗面递过来。

“吃饭叭，我俩先回了。”韩释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客厅里的苏野，苏野乖巧的对他露出一个笑，韩释这才放心的和徐巧走了。

秦初把面和零食拿过来，打开包装。

“哥，你也没吃呢？”苏野看到两份饭的时候表情稍稍有些僵硬，秦初只是毫不在意的“嗯”了一声，将清汤面端起来夹起面放到苏野面前。

“哥，我能自己吃。”苏野说着伸手就要来拿筷子却被秦初躲开：“去，手都这样了就好好歇着。”苏野微微一愣乖乖张嘴吃了秦初喂得面。

秦初喂得很不熟练，面还是烫的就喂了过来，苏野每吃一口都要在嘴里重新翻炒一下。

“我和小火他们说了，你休息几天，调整一下。一会儿你去粉丝群里报备一下，你的粉丝从别人那边听说你受伤了都挺担心的。”秦初说。

苏野点点头。

刚刚在车上秦初就是在处理这件事，苏野刚受伤进派出所的时候来了不少人，都是苏野认识的主播朋友，秦初来了以后觉得一群人围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就先让他们回去了。

他们直播的时候和粉丝提了这件事，苏野的粉丝群里都在说，还有很多高等级的姐姐有秦初的联系方式，都跑来问他。

“笑什么？”秦初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眼神盯着自己，抬头就看见一脸傻笑的苏野盯着自己有些别扭的问。

“哥..你真好。”苏野说。

我吗？

秦初的手微微僵了下，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似乎是在笑，苏野看不清，但他知道他在笑。

他盯着面前的人，眼底盛着化不开的温柔。

秦初耐心的给他喂了一整碗面，又扶他上去，客房早就收拾好，他扶着他进了浴室。

“你先洗漱，有什么需要叫我。”秦初说，苏野点点头。

秦初走后，苏野将上半身的短袖脱掉，打开水龙头打湿毛巾轻轻擦拭自己的伤口，他小心翼翼，手有些微微颤抖，身边是装潢简约干净的浴室，他抬起头看镜子里的自己却很恍惚，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这样，一个人蜷缩在滨城某处出租屋脏乱的厕所里，用打湿的毛巾一点点擦拭自己身上的伤口。

浴室的门被敲响，他抬起头，秦初走了进来。

“我想着你手可能不方便，要不我来帮你？”他说着，朝他伸出手。

苏野的眼神有一瞬的失真，随后缓缓落在了面前的手上重新聚焦。

不知怎么手里的毛巾就到了另一个人手里，温水打湿拧干的毛巾轻柔的滑过他的伤口，身边的气温逐渐升高。

秦初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他的伤口，苏野似乎第一次感受到了，受伤的地方除了疼，还有血肉正在悄悄愈合。

“初哥..”

“别谢了啊，再谢就是和我生分了。”他刚开口秦初就打断了他。

刚刚他进门的时候其实看到了，苏野脸上的无措，像个孩子。而他的眼角，那亮晶晶的，是泪吗？

他抬眼看他的时候他才确定，他哭了。

攥着毛巾的手更用力了些，可手底下却丝毫不敢用力，他没开口，只是心底泛起一片酸涩。

他早该想到，一个吃了这么多苦的孩子给自己的名字是原野。

或许他心中有一片孤独的草原。

他不该让他一个人的。

苏野背对着秦初，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秦初的视线逐渐上移，不少成年的疤已经渐渐淡化，唯有左肩上几个狰狞的圆形疤痕和脖颈下一条狰狞的疤。

手指温热的触感让苏野回过头。

“这是怎么弄得？”秦初的表情看着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眼眶红红的，即使努力平复声音还是颤抖，他的指尖小心翼翼的触碰他的疤，血肉已经愈合，留下的事温热的体温。

“小时候，我爸打的。”苏野说，他哽咽的说。

那天也是滨城的阴雨天，打牌回来的男人身上带着酒气，也许是今天手气不好，他走到浴室看到小小的身影蹲在里面搓衣服。

灰白色背心露出的肩上还有烟疤没有愈合。

毫无征兆的，他抄起旁边的塑料椅子朝他砸了过来，小小的身体蜷缩在角落，咬紧牙关没有哭喊出声，似乎是没得到想要的结果，椅子朝着他更加猛烈的砸下来，直到塑料椅子被砸的四分五裂。

背上挨了重重几脚才停下来，男人走进里屋，不一会儿就传来了打呼的声音。

他蜷缩在角落，只觉得脖颈后面钻心的疼，有温热的血顺着背淌下来，他撑着身子站起来，好疼，浑身都疼。

毛巾微微打湿，他费力的抬起胳膊，忍着剧痛小心翼翼的擦拭身上的血。脖颈处的疼痛难以忍受，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摸到烂掉的血肉。

不知过了多了，他虚脱的靠在墙上，浑身颤抖，单薄的背心被汗水混着血水打湿，一块蓝色的塑料碎片安静的躺在他手心。

“你没想过反抗？”秦初问。

“那时候太小了，每天饭都吃不饱，就算反抗也打不过。”苏野说：“有一次他好几天都没回家，我实在饿得不行了，跑到他经常打牌的地方问他要钱，他不给我就不走，扯了半天他觉得我丢他的人，把我拖回家缩在屋子里。”

“后来我就饿晕了，中间断断续续醒来好几次，醒了又晕，晕了又醒，一直等到他回来给我带了包子。”

“行了，现在好了，哥不会让你饿着的。”秦初拍拍他：“好了，剩下的你自己搞定。完事儿早点睡。”

苏野点点头，目送秦初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