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朝至 第7章 第五面 我冷，你别走

眼见郡主平安无事，阿大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不过，看郡主和张无忌一样对他的出现感到吃惊，阿大无奈，果然郡主是心甘情愿和张无忌走的。

尽管如此，见郡主脸色不太好，阿大还是上前，关心道：“郡主，王爷和小王爷很担心你，你没事吧？”

阿大是她的人，如果她要和张无忌走，他不敢留她。只是，爹和哥那边还是不该让他们担心。

赵敏回道：“我没事，你回去和爹说，让他老人家不用担心我！我现在有事要暂时留在张教主这里，等查明事情真相我再回王府见他。为了汝阳王府上下的安全，这件事不要再和其他人提起，让朝廷以为张教主劫走我，也方便我们行事！”

“是！”

阿大应下，虽有些担心张无忌会再伤害郡主，但既然张无忌肯进守卫森严的王府把郡主带出来，那就是这小子对郡主还有情意。

阿大放心把身后的包袱交给赵敏，说道：“昨夜，王爷听阿二转述张教主的传话，他猜这事可能是张无忌和郡主一起谋划。王爷说，郡主离开匆忙、身上有伤，就命阿二把郡主细软和伤药一并交给小的，让小的想办法带给郡主。王爷还说，请郡主千万小心，早日回府。”

赵敏接过阿大递过来的包袱，双目发酸，“阿大，你们照顾好王爷和小王爷！你回去和爹说，敏敏一定会赶在他大寿前回府为他贺寿！”

离王爷大寿还有两个月，阿大瞥了一眼张无忌，眼中俱是警惕，他从身后摸出一柄佩剑交给郡主，说道：“郡主保重，小的这就回府复命！”

赵敏看着那把很新的短剑，知道阿大提防张无忌，这才又买了一把短剑给她防身。又是连夜找她，又与阿二接应，现在又买短剑给她，阿大定是一夜未睡！

赵敏笑着收下短剑，看阿大脸色不如从前，她关心道：“你为了救我在平南王府受的伤现在还没好吧？你把我要转达的话告诉我爹，就回去好好歇着吧！”

阿大心里温暖，笑回：“小的没事！小的还能保护郡主，王爷和小王爷一辈子！”

说罢，阿大对郡主拜别，往大都方向离去。

张无忌望者阿大远去的背影，心情沉重又不免对阿大生出敬意。

“敏敏，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赵敏看出张无忌愧疚，笑道：“你现在问的是我的风寒，还是在平南王府受的伤？又或者是被你刺的刀伤，还是你说‘恩断义绝’带来的心伤？”

张无忌握住她的手，叹道：“如果我全部都问呢？”

赵敏微笑摇头，直言：“普通的风寒刀伤几天就可以好，心里的伤这辈子也不会好。不过，张大教主神通广大，尽得蝶谷医仙真传，我的伤能不能好就看你以后会不会帮我治了！”

张无忌紧握她的双手，怔怔看她明亮双眸，只说一句：“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他直至今日方知，敏敏被困平南王府时受了伤。但既然他未能重生到那时，对于已发生的事，他不会再去懊悔，现在的他重生是为了保护敏敏。

赵敏心中欢喜，对以后却也有诸多担忧，不过，这不影响他们抓住此时在一起的时光。

上马后，赵敏问道：“你刚才说要救人，是谁有危险？”

张无忌摇头，眉头紧锁，说道；“是七师叔！”

赵敏凝眉，疑道；“莫七侠？发生什么事？”

张无忌踌躇后，回道：“宋师兄在我们出发去灵蛇岛前因为对我有误会愤然离开陶然山庄，七师叔就去追他。昨天周颠说他在救完直沽分舵回来的路上看到七师叔，要不是七师叔出现直言陈友谅在身后跟踪，他们怕是要遭到陈友谅袭击。我现在担心丐帮的人对七师叔不利。”

赵敏沉吟少顷，分析道：“既然莫七侠发现丐帮偷袭明教分舵的丑事，如果陈友谅公然对莫七侠不利，不仅有损丐帮和武当两派的关系，还会引来江湖其他名门正派的声讨。陈友谅这个人功于心计，他可能会借刀杀人去害莫七侠！不过，武当七侠武功声名都威震江湖，要杀他们任何一人都不容易。所以，陈友谅要借刀，一定会借一把锋利的刀，或者……会让人失去警惕的软刀！”

张无忌实不希望这一世的七师叔仍被宋师兄所害，根据上一世他们发现七师叔尸首的日子还有当时敏敏的推断，现在离七师叔被害的日子还有不到十天，现在一切还来得及！

他忙对赵敏道：“那我们现在就要趁陈友谅没有找到机会以前，先找到七师叔和宋师兄，确保七师叔的安全！”

赵敏高深莫测地笑着摇头，继续说道：“你刚刚说之前莫七侠是和宋青书在一起，你的好兄弟又和你说是莫七侠帮了明教的忙，没有提到你宋师兄。也就是说，宋青书没有和莫七侠在一起。你宋师兄从小在你几位师叔伯看护下长大，想必很受他们疼爱，莫七侠和宋青书因故分开，现在莫七侠以定会去找宋青书！”

赵敏笑容里藏了点揶揄，续道：“不管宋青书是因为周姑娘还是其他姑娘误会你，依我看，陈友谅很有可能会利用你宋师兄去挑拨他和莫声谷的关系，到时，不用陈友谅自己出面，宋青书都可能在情绪激动下伤了莫七侠，甚至会从陈友谅吩咐去对付武当。”

赵敏注意到与她并行的那匹马上的男人脸上是十足惊讶，听她说到最后，又是无比神伤，她只道张无忌是从来没想过宋青书会害莫声谷和武当，她忍不住摇头道：“你不相信你宋师兄会做出背叛师门的事是不是？”

张无忌哑然，他长叹一声，情不自禁和身边人说道：“不是！敏敏你分析得没有错！我只是在想世事多变，人也会变……”

赵敏不想看到张无忌为了宋青书那样的人去唉声叹气，但就是这样一个有情有义又心软的他会让自己喜欢。

为了让张无忌打起精神，赵敏故意学张无忌叹气，道：“沧海桑田，人也当然会变！再过六十年，我脸上会长满皱纹变成一个老婆婆，张大教主也会变成头发花白的老公公。到时候，你的记性会慢慢变差，说不定还会忘记我了。”

这似曾相识的话语让张无忌心中甜苦交加，他忍住越来越多的酸楚，说道：“到时候有你这个老婆婆陪在我身边，天天在我耳边唠唠叨叨，我怎么会忘记你？”

“那你答应我，就算以后我这个老太婆比你早死，你也不能忘了我！”

张无忌攥紧手中缰绳，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上一世和敏敏站在海边的情形。他心中恐惧，下一眨眼，身体诚实遵从脑中想法做出行动。

赵敏轻呼过后稳住因马背上忽然多了一人而受惊的马匹，赵敏尚未来得及问出口张无忌为什么忽然间跃到她这边，手背一凉，他带着冷汗的大手握住她抓着缰绳的手，从身后拥住她。

赵敏心里虽欢喜，但此时关心更多，她看不到张无忌神情，只能侧头轻声问他：“张无忌，你怎么了，手这么凉？”

张无忌摇头，声音怪怪的，却不难听出他语气轻松，“我答应你，是不是算我为你做的第二件事？”

赵敏柳眉一扬，颇为不满，“怎么，你想快点帮我做完那三件事，打发我走再去和你的周姑娘缔结良缘？”

张无忌吓得忙摇头，说道：“当然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敏忍俊不禁，她扭头忽然吻上张无忌的唇，在张无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贝齿一张一合，咬上张无忌的唇后就翻身下马。

等张无忌回过神来，赵敏已经坐上刚才被张无忌骑的那匹马上，她大胆笑道：“刚才我说的那件事不用你答应我！我时时咬你一口，要你变成老公公也忘不了我！”

他看她的神情既无奈又带着喜悦，赵敏知道他心情转好，笑道：“你是不是觉得，带上我这个妖女虽然有点麻烦，但是我既能帮你出谋划策，又能陪你说话解闷，一点也不无聊？”

张无忌摸了摸自己似是仍残余她唇上清香的唇，傻笑回她：“其乐无穷！”

赵敏看他摸唇，以为张无忌在说刚才自己咬他让他其乐无穷。

赵敏玉面染红，比桃花更艳的颜色看得张无忌心神恍惚，等她驾马离去几丈远，张无忌才回神提缰绳去追。

周颠遇见莫声谷的时辰与他们二人出发去找莫声谷前后时间相差不多，是故，赵敏和张无忌骑马赶路两个时辰，便在下个城镇打听到武当莫七侠的下落。

“奇怪，周姑娘不在峨眉派，为什么宋师兄要去追峨眉派的人？”

听到客栈老板说，莫声谷去找跟随峨眉派的尼姑离开的宋青书，张无忌百思不解。

赵敏放下手中汤碗，稍一思忖，笑道：“你想知道，去黄龙镇亲自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张无忌见赵敏脸色不好，明明说肚子饿，结果只吃过一碗汤面就不动筷，他关心道：“敏敏，你风寒还没好，不如你留在这里休息，我去追七师叔和宋师兄。”

赵敏揶揄道：“风寒事小！你把周姑娘安排在安全的地方，还怕什么？难道是怕被我知道峨眉派里的另一位周姑娘也和张大教主大有渊源？”

张无忌不解：“另一位周姑娘？”

赵敏笑道：“当日我抓了六大派的人，把他们困在万安寺，峨眉派里可不止一位姓周的姑娘。虽然那位周姑娘不及芷若姑娘一样我见犹怜，不过，她也是一位清秀可人的姑娘。张大教主当时是不是只把心思放在周姑娘身上，看不到其他姑娘了？”

张无忌见她这么有精神调侃自己，也不答应留在这歇息，他无奈地取出碎银放到桌上，道：“我们走吧。”

张赵二人一路快马加鞭，赶到黄龙镇之时，天已黑了。

丢给守城元兵两块碎银，张赵二人不必被人搜身便轻松入城。行到黄龙客栈，张无忌问明正要打烊的店小二可有看到莫声谷和宋青书。

店小二根据张无忌的描述，摇头回说不曾见过，倒是有一群尼姑在客栈借宿。

赵敏见张无忌眉头紧锁，低声安慰道：“我们两个一路走小路近道赶来，说不定和你七师叔和宋师兄错过。这镇上就这一家客栈，峨眉派的人也在，他们一定会来，我们不如先在此住一晚。”

张无忌见赵敏脸色泛白，她握住自己的手心却是发烫。张无忌伸手探过赵敏额头，暗怪自己粗心，敏敏跟他奔波一日，午饭后，他也没有为敏敏看过风寒如何，结果现在才发现敏敏不对劲。

张无忌扭头对等在一边的店小二道：“小二，劳烦开两间房。”

店小二狐疑地看着两位相貌不凡的公子，似是怀疑两位公子的举止过于亲密，“客官，真是对不住。小人刚刚不是说我们客栈里来了很多尼姑吗？这些尼姑一人要一间房，把我们客栈房间都住满了，现在就剩下一间房。要不然，您两位凑合一晚？”

张无忌哑然，再看身边赵敏现在是男装打扮，提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赵敏本是紧张，不过，看一边张无忌欲言又止的局促模样，她反而轻松，“睡一间总比睡街头好！今晚就勉强张大哥和小弟睡一间了！”

张无忌呼吸一乱，只能硬着头皮道好。

房间不大，颇为简陋。一张床，一床薄被，一张桌子，一个洗漱铜盆，便是入目所有物件。

时下入夜后也是寒凉，赵敏此时染上风寒，又发高热，张无忌很是担心，为她输入九阳神功，只能让她一时舒缓。

晚饭吃过一碗清粥，赵敏草草梳洗，又为肩头发红的伤口换上伤药，不等张无忌回来便径自裹被睡了。

风寒本不是大病，可赵敏刀伤未愈，又随张无忌奔波一日，纵然有阿大带来的王府上好伤药，也难免伤口不易愈合。

小镇上的小药铺不开门，张无忌尝试拍门叫醒掌柜，却被住在药铺旁的妇人说药铺掌柜昨天去临镇采买药材，要明日才回。

张无忌不能再回上一个城镇买药，他又怕错过莫七叔和宋青书，所以，他只能暂时回客栈。

守门的小二见张无忌回来，忙告知说还是不见有武当的人来投宿，倒是早前带领尼姑来投宿的几位女子去临镇买药刚刚回来。

张无忌又给小二一小块碎银，劳他帮自己注意莫声谷和宋青书，其后便回房去看赵敏病情如何。

赵敏因伤病本未熟睡，体内九阳神功效力一退，更是冷意上涌，全身瑟瑟发抖。

听到开门声，她勉力睁开双眼，又架不住眼皮沉重，阖上眼。

张无忌见赵敏情况不对，忙奔至床前，一摸额头，他俊眉拧起，奇道：“怎么烧得这么厉害？”

赵敏声音低沉，牙齿打颤无意识地说：好冷！”

张无忌见她一只手抓紧薄被，另一只像是在捂肩头。

他心中担忧，也顾不得其他，当下解开赵敏肩头衣衫，又剥开那白棉带一瞧，只见他刺伤敏敏的那一处地方虽几近愈合，周遭却发红，起了炎症，难怪高热反复不退。

张无忌通晓医理，为赵敏把脉后知她无大碍，再看她伤口处已然抹上药膏，想必是汝阳王留给她的。既是王府里的好药，那这炎症应当明日便会退了。

张无忌为赵敏把衣衫理好，看赵敏冷得发抖，心道这烧还是要尽快退。张无忌起身，正想去找小二再要床被子，手掌一凉，躺在床上的姑娘把他拽住了。

“张无忌，我冷，你别走！”

赵敏烧的脑袋昏沉，她感到有一只温暖的大手在摸她额头，在握她的手，让她觉得舒服。她知道，这是张无忌手心里的温度，她不想让这温度离开。

她平日多是自信张扬，说话时自有一派威严气度，如今人在病中，说这话时的语气，更像小女孩撒娇。

张无忌一时恍惚心软，理智复苏时，人已躺在赵敏身边，更脱下外袍盖在她身上，又把心爱姑娘搂紧在怀中。

心中旖旎被怀中姑娘身上的药香冲淡，他聚内力于掌，贴上赵敏背心，缓慢平稳地为她输送九阳内力。

看怀中姑娘由蜷缩打颤到眉目舒展，张无忌轻笑，用空出的手轻抚她的眉目。

赵敏缩在张无忌怀里，像个孩子一样，拼命靠近那个温暖的大火炉。

看她这副模样，张无忌才想起，敏敏好像只有十六七？实比自己还小上四五岁。

恍惚间，张无忌回忆起上一世，再有三个多月，就是敏敏要离他而去回朝廷自首的日子。

那道带他重生的白光让他看到敏敏在牢中抱着父兄痛哭。她那么爱她的家人，却为了他……

张无忌往赵敏体内输送的内力不停，看向赵敏的眼中是又爱又怜，他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她苍白的脸颊。

侧脸很痒，像被羽毛扫过。赵敏长睫微颤，自背心处源源不断的暖意让她睁开眼，头顶传来张无忌的声音。

“敏敏，这一世我不会再犯错，不会再让你有事！”

她觉得张无忌说的话有些奇怪，一时又想不通，这一切又似乎是梦境。赵敏不愿多想，任由暖意在全身徜徉。

“啊！你是什么人？”

“你这淫贼，你想干什么？”

不远处客房里传来女子尖叫，张无忌耳力极好，闻女子惊呼，他只道有毛贼闯入客栈欲对房中女子不轨，他慌忙收功急匆匆出屋查探救人。

张无忌登上客栈房顶，发现一女子正在峨眉装扮的尼姑怀里哭，丁敏君和贝锦仪赫然在列，张无忌了然那被毛贼入室欺侮的女子是峨眉派的人。

就在此时，一道剑光吸引张无忌注意，只见一人影手提长剑，慌张从客栈后门逃出，那身形……张无忌拳头一紧，难道那淫贼是宋师兄？

张无忌不敢细想，当即动身去追。

宋青书使得武当梯云纵，跑得极快，但此时他醉意仍留三分，他内力又提不上，逃了没一会，他便被张无忌追上。

“宋师兄，竟然真的是你？！”

张无忌抓住那“淫贼”衣衫后领，借月色看清那人面目，惊怒交加。

“张无忌！”

宋青书余下醉意在见到张无忌之时尽数消失，他气急攻心，怒道：“为什么你阴魂不散地老是出现在我眼前？”

张无忌气急，他质问道：“宋师兄，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武当和峨眉百年交情，你怎么向太师父和大师伯交代？”

宋青书正要解释，忽闻身后有脚步声，他以为是峨眉派的人追来，见张无忌也发现脚步声，宋青书心生一计，他曲指成爪，冷不防抓向张无忌右脸。

张无忌心无防备，但体内九阳神功却已自动护体。

宋青书折了两根手指尖，却成功在张无忌脸上留下两道血痕。

张无忌尚未来得及细想，宋青书的长剑已然刺向他，他为躲闪，松手放开宋青书。

追踪的人已经赶来，两人定睛一看，此人正是莫声谷。

“七师叔！”

隔世重见还好好活着的七师叔，张无忌眼睛一热，在莫声谷还没从惊讶中回神之时，宋青书已然开口说道：“七师叔，我亲眼看张无忌从峨眉派师妹的房里出来，我想带他去给峨眉派师姐妹请罪，结果他还把我抓伤！”

“无忌！峨眉派要找的淫贼竟然是你？！”莫声谷闻言，看到张无忌脸上两道血痕，再看这位师侄衣衫不整，一时间只觉五雷轰顶。

“宋师兄，你！”张无忌瞪大双眼，听宋青书颠倒黑白，而七师叔的反应，好像已经相信宋青书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