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南风起 第5章 活着

南风起大脑嗡鸣，一向冷静的他立马把床边的电动轮椅拖到身边，随便套了件病号服就出去了。

叶莱一定是出事了。

302就两个病人，叶莱和头发花白的老奶奶，如果不是叶莱，还轮不到丁斓来喊医生。

302的房门大开，有几个女生跌跌撞撞去护士站喊人，南风起怕堵在门口影响医生来救援，只能把轮椅停在302对面病房门边，无力地看着。

叶莱半边身子跪在地上，半边身子靠在丁斓怀里，人已经失去意识了。

丁斓也不敢随便动她，只能抓住她的手，抖着声音喊她的名字，一次又一次。

她刚才还活力满满跑过来问他吃不吃蛋糕的，怎么现在倒在别人怀里，面无血色，好像成了没有生命的瓷娃娃一样。

南风起第一次走出了暖气房，才发觉原来301以外的世界这么冷，冷到一向从容的他几乎控制不住地颤抖。

南风起无所谓自己的死亡，可是在这一刻，他第一次对“活着”有了点模糊的期待，这期待与叶莱紧密相连。

她不能出事。

她得活着。

他想让她活着。

好在现在是白天，医生们赶紧跑来，隔离了众人开始检查。

幸运的是一通检查下来只是晕厥，但是心电图异常，心肌已发生不可逆替换，安装ICD迫在眉睫，叶莱一睁开眼睛，人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就算再不情愿，她还是左胸挂着个小机器被推出了手术室的门。

她病情已进展至需要ICD干预，心肌电活动基质已极度不稳定，处于随时可能崩塌的状态，医生下达了非常严肃的禁令，禁止剧烈运动，情绪波动过大，摄入咖啡因等等。

可能是这次的意外实在吓到了一圈人，叶莱消沉了好一阵子，小杏子也被母父劝告少去找叶莱姐姐玩，让她好好休息。

所有人把她当成了易碎的花瓶。

闷了好几个星期，叶莱实在没忍住，趁这几天天气暖和了点，约南风起傍晚去楼下花坛边散散步。

南风起没有拒绝。

他没有坐轮椅，等叶莱在约好的时间准时到达时，他盯着手机已经不知道看了多长时间了。

叶莱非常自然地用手背摸上他的后脖颈，喃喃道：“好凉，这么冷，你怎么也不多穿件衣服。”

南风起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对，拍拍身边的椅子让她坐：“有什么事非得来楼下说？”

听他这么问，叶莱盯着脚下来回踢的小石子，闷闷道：“不开心，想出来走走，但没人陪我，想了一圈，可能也只有你会答应我了。”

等了好久没有听到她预想之中的问题，叶莱没忍住抬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开心？”

南风起叹气：“你为什么不开心？”

叶莱这才满意，重新回到emo的情绪中：“我不喜欢大家把我当珍稀动物，我现在稍微蹦两下，大家都会阻止我，劝我在床上躺着吧。可是我不想躺，也不想在胸口上安这个机器，丑死了。”

南风起淡淡道：“叶小姐，比起美观，活着才能继续制造噪音。”

叶莱撇嘴：“你的嘴堪比管制刀具，果然一如既往不忘初心啊。”

两个人暂时无话可说，头顶隐约有鸟鸣和振翅声，两人同时抬头，却只看到了灰蒙蒙的天和花坛里裸.露的黑褐色的树枝条。

“你说，这么冷的天还会有鸟吗？早就被冻死了吧。”

南风起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也是会有不怕冷的鸟的。”

“比如？”

“企鹅。”

叶莱：“……”

没法反驳，确实算鸟，也确实不怕冷。

她决定把这个问题加入她的冷笑话十万大全里。

叶莱望着天空出神：“南风起，你说咱俩以后谁会先死啊？”

南风起依旧是一张玉面冷脸，这次的语气是她没见过的冷漠：“你想死我还想活呢，少问这种问题，没有意义。”

叶莱就知道这种问题问不出来答案，只好又换了个话题：“南风起，你怕不怕？”

南风起沉默片刻，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平静：“没什么好怕的，该来的总会来。”

“哦……那挺好。”她停顿了一下，声音小了点，“……就是觉得，有点可惜。”

南风起的心像被什么轻轻攥了一下。

他知道叶莱在可惜什么。

他没回应，只是和叶莱的视线重合，也望向了那没有焦点的天空。

——

三楼很多病人没有捱过这个寒冬。

气温回升，经常给叶莱塞钱要她去买零食的张爷爷走了，叶莱难过得好几天没吃下饭，眼圈肿了好几天。

南风起问她是不是半夜偷偷躲在被窝里哭，叶莱没有嘴硬，非常爽快地承认了。

叶莱就是这样的人，敢爱敢恨，共情能力强，她是真心喜欢张爷爷才会这么伤心的。

南风起想，真可怜啊，她居然也有心脏病。

或者换种说法，真可怜啊，她待人真诚，把一颗真心诚恳地捧出来，最后的结果只有被伤害。

只是医生叮嘱过尽量避免情绪不稳定，叶莱还是在短时间内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张爷爷被病痛折磨十几年了，长痛不如短痛，早离开也是好事。

倒春寒一过，A市正式进入短暂的春天，病房区楼下花坛树枝、草坪已经发出嫩绿的芽，在春风中柔柔地摆。心脏内科病房区的暖气停止供应，窝了一冬天的病人们终于可以下来散散步。

叶莱好久没见南风起了，相比较刚入院，他已经瘦脱相了，更显五官深刻，眼底偶有疲惫，钱七斤的眼里也全是担忧。

“你是不是什么特殊体质，不然怎么这么多年也没等来心脏移植？”叶莱不解。

也不是没有和南风起得了同一种病的人，可是绝对等不到像南风起现在这样严峻的情况，静坐稍久起身时都会轻微头晕，这明显已经发展到中后期了。

他简直是用大把的钱来吊着这条命。

“有人不希望我好，仅此而已。”

南风起冷嗤一声。

南风家也是活不起了，他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也已经主动放弃了继承权，没想到还是被逼到了这一步，主家的人居然连命都不想留给他。

就算现在那位私生子完全掌权后肯放过他，接受心脏移植的南风起以后的日子也绝对不会好过，毕竟，南风璩那几年对南风起的培养是看在众人眼里的，他能力有多出众大家心里也有数，留南风起一条命就是放虎归林，所以主家才会拼命掐住心脏移植这条路，活活熬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