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樾眼巴巴等着炸串做好的间隙,季书熠去了趟最近的药店。
回来时给了她一瓶助眠喷雾。
“睡不着的话,可以喷两泵到枕头上,店员说有一定效果,不要喷多了,味大更睡不着。”
“噢。”
梁樾摩挲着未拆封的塑料膜,季书熠这人虽然有种没通网的古板,但会把一些细枝末节的事放在心上,就像她随口提的因睡前玩手机导致的失眠。还有之前说她不喜欢写作业是因为没有一支趁手的笔,第二天季书熠跑遍整个区,几乎把市面上最有名的几个文具品牌全买来,包括但不限于国外的几个牌子——一支普通中性笔**块。
但其实,这都是梁樾嘴上跑火车找的借口。
季书熠当然知道,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因为没有一支好用的笔而考不了好成绩,那又不是一支能自己完成试卷的神笔。然而,他还是愿意这么做。
“季书熠。”
“嗯,怎么了?”
“你真的很烦。”
季书熠思索半晌,认真道,“因为我前天没让你买校门敞口的添加剂果茶?”
他解释,“不是不让你喝,是来来往往全是汽车,那不锈钢桶里不知道落了多少细菌进去,喝了准拉肚子。”
“不止。”
梁樾闷闷道,“反正你烦。”
沉默片刻,季书熠放下书包,从里面掏出一板红色的旺仔牛奶,语气诚恳,“现在能原谅我了吗?”
“勉强,”梁樾推给他,“帮我剪开一下那层塑封。”
季书熠问店家借了把剪刀,把最外面那层塑料壳剪开,“现在喝?”
梁樾点点头。
季书熠顺带帮她插上一瓶。他很有技巧,就像奶茶店的店员一样,手不会碰到含进嘴里的那截吸管口。
然后,他又从他那包里找出一个正版的玩偶挂件,“现在呢?还是勉强吗?”
梁樾惊喜道,“你从哪里买到的?”
“暑假班里同学有去隔壁国家旅游,我托他帮我带的。”
原本是打算给梁樾下周考试的奖励。
“嘿嘿,现在我不仅不烦你,还很喜欢你。”
这话真是梁樾这见风使舵的玩意儿,随口阿谀奉承的,而且她心思全在那玩偶身上,连她自己说什么都不知道。
季书熠被这话‘震慑’得愣在那儿,张口连话都忘了怎么说,磕巴半天,磕巴出一句,“你喜欢就好。”
胸腔内似乎入驻进一个摇滚乐队,没日没夜地敲击出重金属音乐,震耳欲聋。
“有些话不能胡乱说。”
“啊?”梁樾抬眸,笑容满面地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
“四十八号在吗?”店员拎着打包好的炸串,高声提醒道,“四十八号的串好了。”
“噢噢,”梁樾一翻自己领的圆牌,“四十八号在这里。”
店员收回圆牌,把东西拿给梁樾。
“走吧,”她将玩偶小心谨慎地揣进口袋里,生怕被弄脏一点,“我先回去,你早点回去休息。”
“嗯。”
俩人刚出门,碰上一个披散着头发,嘴里叼着烟,染了头的中年女性。
梁樾往一旁让了一步,谨防身上沾上烟灰味,刚迈出脚,听那四十来岁的中年女性破口大骂道,“我就说你最近怎么不着家,钱全拿给这女的花了吧?”
这女的?
随之梁樾听季书熠厉声说道,“您嘴巴还是放干净点,她是我同学,什么这女的那女的。”
姜英打量着梁樾,“和你爸一个德行,是个女的就死乞白赖地凑上去。”
“妈!”
季书熠挡在梁樾身前,温声道,“你先回去,那东西吃不完就算了听到没?”
梁樾被他推着走了两步又扭头停下。
她看见季书熠口中所谓的‘妈’,用拳头一下下砸在他身上,听她口中念念有词,说他是个贱骨头,连自己妈都不关心,挣的钱全花在外人身上。说他和他爹一样没良心,是个女的就挪不开眼。
季书熠丝毫不反抗。
他任凭姜英打骂他,也不替自己辩解。他早就对姜英不分时间地点场合的辱骂习以为常,但凡她心里有股气,绝对是要找个人发泄出来的,这个人就是季书熠。
姜英从不会问前因后果,更不会事后为自己的行为道歉,在她眼中,季书熠做什么都是错的,成绩好是错的,是他企图‘攀龙附凤’的证据。外貌优越,说他空有皮囊;小时候没长开,说他‘相貌平平’,连基本的模样都挣不过季家另外一个。外形瘦弱,姜英说他是故意的,好让别人都知道他这个母亲有多卑鄙无耻;这段时间长了肉,又强行说他是为了以后报复她、打她…
在季书熠身上发生的一切,姜英都认为是不利于她的,她恨季书熠,也恨他下流至极的父亲。
“阿姨,”梁樾像只小牛似的冲出来,顶开姜英,姜英的下一拳落在梁樾的肩上。
她随手扎起的简易丸子头被冲散了,齐肩的发丝散在肩头,梁樾雄赳赳气昂昂地说道,“阿姨,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季书熠挣钱帮你把那些散债全还干净了,你现在无债一身轻反倒说他把钱全花在了外人身上,你自己觉得你说这话亏不亏心。”
“关你什么事啊?!”
姜英撒泼叫骂道,“你是季书熠谁啊,不会是得了他的好处才帮他说话的吧。”
“妈,”季书熠脸色阴沉,一把将梁樾拉回自己身后,“您有什么话可以和我回去说,真的没必要当街叫嚣。这女孩就是我辅导的对象,他们家留我吃饭,我于情于理都该先把人给安全送回去不是吗?”
“他们留你吃饭,我从小到大少你饭吃了吗?”
梁樾从季书熠身后冒出来,呸了声,“你这当妈的还好意思说,我去过你家,哪次去不是看着季书熠吃冷饭冷菜,热菜都还得先紧着您,给您送去麻将馆。您自己心里清楚,知道季书熠每月能收入多少钱,一多半都拿去打麻将了。”
三人身边开始聚集不少看客,有人低声议论,巷口的风似裹挟着此起彼伏的话吹进三人耳中。
“阿姨,季书熠孝顺是这附近住户家喻户晓的事情,但也不能任你磋磨啊,”梁樾嗓音清亮,一字一句都是为季书熠鸣不平,“您不喜欢季书熠,有的是人喜欢,他成绩好,模样好,性格也好,在学校受欢迎得很,您不喜欢,我们家可喜欢他了,我爷爷奶奶恨不得把他当成亲孙子,不如您高抬贵手,把他让给我们家吧,保管对他好。”
梁樾话音落下,姜英气极,她还从没有被人当众‘羞辱’过,抬手就想教训梁樾,却被少言寡语的季书熠一把攥住手腕。
他将母亲的手腕轻轻放下,“我不知道您今晚是受了什么气,我先把她送回去,然后您再同我说那些烦心事可以吗?”
姜英突然跳脚,指着季书熠身后的梁樾骂道,“贱.人,你就让她这样奚落我?”
季书熠眸色沉了沉,声音依旧四平八稳,“妈,她哪有奚落你,她说的不全是事实吗?您常在外折辱我,现如今被这小女生说两句,你就挣得面红耳赤,那您当时怎么不想想我呢?”
姜英喘着粗气,浑身发抖,她算是明白,说他身后那女的不行,季书熠定会护着她,那就说回季书熠好了。
姜英缓了缓,冷哼一声,“季书熠,我看你脑子不清醒,你仔细想想,这世界上除了我,谁还会关心你,那女孩说白了不过是她家长给了你一点钱,让你产生你有价值的错觉,事实上,你什么都不是,不会有人喜欢你...”
“不是的!”梁樾握住季书熠藏在身后轻微颤动的手,高声打断姜英的话,“阿姨,我就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季书熠,学校的老师也是发自内心地喜欢他,连小区的保安叔叔都常问候他,您才该醒醒,只有您不喜欢他。”
姜英仿佛被抽去几分力气,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
“走吧,”梁樾抱住季书熠的手臂,“我们回家,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她廉价的喜欢我们根本不稀罕。”
夜风拂过,几片枯叶打着转落下,人群渐渐散去。
季书熠低头看了眼与梁樾紧紧交握的手,眼底似是有一片惊涛骇浪,卷席间击打着礁石。
令人心潮澎湃。
梁樾说得对,他想,姜英的爱分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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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奶奶看季书熠又回来,把来龙去脉理了一遍,连声说,“不回去了,书熠,就在我们家住下吧。”
季书熠低声道,“今天打扰了,我妈她平时不会回去,明天我还是回去睡。”
“哎唷,”奶奶替季书熠铺床时,心疼道,“孩子可怜,碰上这个妈。”
梁樾帮着把床给季书熠整理出来后,拉着他去客厅吃已经微凉的炸串。
“你可别把你妈的话放在心上,她是乱说的,晓得吧。”
“嗯,”季书熠抽了张纸,给梁樾手腕上沾的油渍擦干净,“我知道,现在快十一点了,剩下的等明天再吃吧?好不好?”
梁樾纳闷,怎么这时候季书熠还能关心她吃多吃少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