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溪趴在床上,疼得一动都不敢动,他心里着急上火,既担心自己的状况走漏风声让师兄知道,又怕自己这么躺着耽误很多事情,所以秦二川进门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注意,直到秦二川走到他床边了,他才忽然意识到有人来了,抬起了头。
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妖精!
这就是秦二川看清樊溪相貌的时候,心里冒出的唯一念头。怎么会有人将眉眼鼻唇每一样都拿捏得这么标致,任平将任何一样挑出来单独看,都无懈可击。五官好,偏偏还棱角深,棱角深,偏偏还有气韵。就算这人一脸病容憔悴,可他连皱一下眉毛都十分勾人。
还没等秦二川回过神,床上的这位病娇小妖精竟主动对他开了口,“你是来给我送饭的?”
“啊,是。” 秦二川不停提醒自己要沉稳大气,“我来给,给你送饭,顺便照顾一下。”
“有劳你了。” 樊溪说着,挣扎着想起身,可是他的腰刚一动,就仿佛有根生了锈的锯子锯进骨头里。樊溪深吸好几口气,才不致于叫出声,“麻烦这位小军爷,喂我一口吧。” 樊溪最不愿意麻烦人,说出这一句的时候,真是鼓足了勇气。
“没羞没臊,还要喂。” 秦二川心想,心不甘、情不愿地拿了勺子,开始给樊溪喂饭。樊溪只吃了几口,就开始摇头,“吃不下了,小军爷放下吧。”
怎么,我的手艺还挑!再说这些食材可是跑遍了边市才凑齐的,这是哪家的小爷,这么难伺候! 秦二川对樊溪的印象越发糟糕。
樊溪见秦二川的脸色有些不悦,知道自己这样显得矫情,于是强打精神想要闲聊几句,缓和气氛。
“小军爷在这里戍边几年了?”
“五年了。” 秦二川头也不抬开始收拾东西。
五年?算起来师兄在北疆也驻守了五年。
“这里艰苦,辛苦小军爷了。”
“这有什么,我们这里兵将都是一样待遇,谁也没什么好挑剔抱怨的。” 秦二川这话故意说给樊溪听。
“兵将一样,确实难得。” 樊溪附和。
秦二川觉得樊溪的口气好像在质疑他,“是啊,我刚来的时候,还和木将军在一起吃住过呢。”
“哪个木将军?” 樊溪问。
“这里还有几个木将军,就是新提拔的定北金甲将军,木枫川木将军啊。”
“师兄,不是,木将军,他好吗?” 樊溪脱口而出。
“好啊,我们疆北铁营,谁不仰慕木将军,他只手打退过狼群,单骑横扫过边境。”
“哦,那一定很威风。” 樊溪的眼睛里流露出无限浓情。
秦二川的醋坛子立刻打了个底朝天。我说这个人,见都没见过人家木将军,怎么就这么一副花痴相。
“木将军已经有意中人了。没准年底就能成亲。” 秦二川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啊?!” 樊溪激灵地打了个冷颤,他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再没往下问的勇气。
樊溪休养了五天才彻底恢复过来,文卓闲一直不放心他,所以秦二川也一直被留在伤兵所。这天秦二川正给樊溪送饭,人还没出房间,他哥秦大川跑了进来。
“哥,你咋来了么。”秦二川问。”你不是在管那些个新兵蛋蛋,忙着么?“
“来送个人么。” 秦大川说,“有个刚来的后生,寻防边境的时候落了单,后来又迷路,一天一夜没回,木将军亲自去寻,那个愣后生不知道怎么从个山崖上跌下来,跌伤了还差点冻死,木将军寻到他,用自己的战马把人驮回来的,我这边接到人,就送他到这里来了,顺便来看看你。” 这边兄弟两个只顾聊天,完全忘了旁边的樊溪。
“那木将军呢?”
“木将军没回,那个受了伤的后生说,木将军见他伤得重,就把他捆在马背上,让马带他回,木将军自己走着回。”
“他一个人在外面?他在哪里?” 樊溪从旁边忽然发声问道。
秦大川这才发现还有个人,他端详着樊溪看了半天,才回了神,“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大夫?”
“是我,你们木将军现在人在哪里?“ 樊溪十分焦急地问。
“鹅听那个后生说,木将军是在雪山下面的土窝窝里寻到他。就是从这里往北一直走,越过草场那边一带,木将军地形熟的很,估计一半天也就回了。”
秦大川又回头对秦二川说,“你说这不耽误事情嘛,小狼王派人给他妹子说亲事,跑了好几趟了,看样子着急年底就要定下来,偏偏木将军不在。”
秦大川后面絮絮叨叨地一直说,可是樊溪一个字也听不真,他把当下听到的话和几天前从秦二川那里听来的话联系起来稍微一想,樊溪立刻并且彻底慌了。
樊溪觉得他片刻也不能等,他要马上见到师兄,有许多话要亲自跟他问清楚,小狼王的妹妹是怎么回事?年底成亲是怎么回事!
樊溪向秦大川又仔细打听了一下方向位置,等到那两兄弟走了,樊溪给师父留下一张字条,然后就匆匆一个人离开了小镇,一路向北独自找木枫川去了。
落日余晖照在雪山之巅,有雄鹰从头顶的高空盘旋而过,木枫川躺在一片荒草上,周围的一起炫目刺眼不真实,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晕过去了。
在过去的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可以称得上翻天覆地,匪夷所思。而所有的一切都源于一件很小的事情。一个刚刚过了考核的新役在寻边的时候和队伍走散,没有回来,这件事情根本不归他管。可是偏偏赶上无痕给自己贴秋膘,一顿吃得太饱,木枫川想去遛他的马,他仗着自己对这里的每一处角落已经了如指掌,自信一半天就能回来,于是他只拿了佩剑,连铠甲都没有穿就离开了军营。
他找到那个走失的新役倒是没有花多少时间,可是他没有预料到的是,那个新役从一处崖上失足跌下来,摔到了骨盆,带他一起骑马回去是不可能了,木枫川想了想,让那个摔伤的兵趴在无痕的背上,又给他做了固定。无痕跟着木枫川在这北疆驰骋了好几年,自己认得路。木枫川盘算着,让无痕将那个新役带回营地,他自己施展轻功,前后脚也就到了。
这边无痕驮着伤员跑了,木枫川看着天色尚早,不紧不慢地往回溜达。他最近心事重,只要一个人,满脑子都是胡思乱想。所以当有人堵在他鼻子尖前拦住他去路的时候,他才堪堪发觉自己走路差点撞到人。怎么会呢?这又不是在京城东市赶庙会,天大地大的北疆走路也能撞上人,那就只能用冤家路窄来解释了。
木枫川警惕地放眼看过去,只见一位身穿玄色衣袍的中年男子挡在了他的面前,那男子眉峰如剑,蓄着短须,尽管眼角添了几撇细纹,木枫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正是当年侯爷请来陪着他在文济堂里练功习武的墨铮。
“墨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木枫川将手从佩剑上拿下来,惊讶之间,下意识地想要抱拳打招呼,可就在他空出双手的一刹那,墨铮忽然抬手一扬,一柄乌金软剑应声而出,对着木枫川当胸斜刺过来。木枫川当年的功夫就并不输墨铮,但眼下的形势,他输在了没有任何防备上,两个人又站得很近,尽管木枫川身法飞快地向后闪了一下,那柄乌金剑还是刺进了他的胸口,极长的剑锋从他的胸口一直划到他身体另一边的肋下。木枫川先是觉得一凉,然后觉得半边身体发麻,血都封在了体内,伤口乌黑卷曲,那剑锋上分明淬了毒。
“墨先生,你,为什么?” 木枫川瞪大惊诧的双眼。
“木枫川,别来无恙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揣着明白装糊涂?” 墨铮从容地收了软剑,好像刚和熟人打了个不冷不热的招呼。
“这里没有别人,我明说,我这一剑为了阿溪。”
“阿溪?” 木枫川脑子嗡嗡作响。
“或者我换一个你们常用的称呼,我今天来是为了溪儿。”
“溪儿?他怎么了?” 木枫川瞳孔紧缩。
“你说呢?他怎么了你难道忘了,你是怎么对他的?”
“我怎么对他的?” 木枫川迷茫地问。
“你糟蹋了他!” 墨铮忽然怒喝了一声,“他小小年纪就被你夺了清白,可事后呢,挨打受罚的为什么不是你!”
“你因为这个所以要替溪儿报仇?那你为什么等了这么久?当年你为什么不动手?”
“因为我最近才查清一件事情,” 墨铮顿了一下,“我才知道,原来阿溪就是我们滇南花溪水族百花宫主之子,是我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寻找的小主人。”
“花溪水族,你的小主人?” 木枫川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努力集中所有精力,此事有关溪儿,他要彻底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