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舞者此时走了上来,递上一把银剑,主事接了剑,又送到珞凌儿的手中,“凌儿今日有幸得诸位赏光,在此愿为各位贵人献艺助兴。“
众人全都退下了,舞台上只剩下珞凌儿一个人,他玉臂一挥,先掷出一个剑花,随即就着鼓乐,腾挪辗转,舞起剑来。
珞凌儿使出来的都是些最花俏的招式,樊溪虽然自己不通剑术,但是这么多年,他看着师兄日日修习,也已精通其中的三分门道。樊溪没心思看舞台,心里不住地想师兄。师兄练剑绝不是这般造作,那可是带着风的,人带着风,剑也带着风,寒光尚远,剑气早已咄咄逼人。樊溪每此看师兄练剑看得出神,直到师兄收了势,他人仍旧傻傻的。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木枫川擦了一把汗,朝他走过来,“师兄,你好厉害,我也想学。” 樊溪羡慕地说,“师兄教我好不好,就是刚才那个,身体一转,然后剑就能化出道银弧的那招。” 木枫川的脸上的笑容突然就僵在了那里。“溪儿,练这个招式容易伤到你的身子,你还是别练了,有师兄呢,以后无论溪儿走到哪里,都有师兄保护你。”
“好。” 曹范抚掌大叫,一嗓子把樊溪的心神又拉回到舞台正中的珞凌儿身上。他已经收了剑,两颊微红,沁着薄汗,越发撩人。
此时主事上来又递上一张琴,“凌儿方才献丑,现在为诸位贵人再弹奏一曲,寥解烦热。”
于是珞凌儿开始抚琴而歌,他的嗓音不粗不细,婉转清润,一曲听罢,确实让人心静气闲。
“真是个妙人儿。” 曹范兴奋不已,跟两边桌子的人都热聊起来。
“什么时候开卖啊?” 曹范问。
“还早着呢。” 方才搭话的那个商贾跟他解释,“这还是开场,后面有的是叫你血脉贲张的花样。”
接下来,那位叫珞凌儿的小官又跳了扇舞,击了鼓舞,抚了几曲古琴,看得出来,他身段极软,又不乏矫健张力。
一整套表演完毕,几个给他伴舞的舞妓带着他从后门下台走了。
“这美人怎么走了?” 这会儿连丁嫡都看得有些上瘾,恋恋不舍地问。
说话间却见主事上了台,“凌儿方才辛苦,这会儿要梳洗更衣,稍后,在后面的场子,有更妙的舞技献上,在座的贵人如果愿意赏脸,三十两银子,敬请移步后场。”
“这是什么意思?” 丁嫡不解地问。
“就是想看更精彩的,那就赶紧交钱挪场子。” 那个商贾说着,掏了银票,刚才奉茶点的姑娘又走过来,收钱带着他走了,接着陆陆续续又有几十个人交钱跟着离开。
樊溪没什么兴趣。
方倚肯定没钱。
陈商也心疼那三十两,都够小康人家过一年的了,谁家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丁嫡和曹范如果只身在此,估计可能都会交钱,不过当着另外几个人,自诩读书人还是得要点脸。
好在中间舞台始终不闲着,又有姑娘们上来弹唱歌舞,还有人给他们添了小食,换了茶。
跳着唱着,气氛就有些不对。
忽见一个姑娘手里捧着个托盘,里面整齐叠放着一件长衫从后面走了出来,姑娘不说话绕着场子走了一圈,只听有人喊了声,“我出十两!”
接着有人喊,”我出十五两!”
三叫两喊,一个出价二十五两的人最终得了那托盘里的衣服。
一会儿,姑娘托出一双短靴和素袜,被人十五两买了去。
接着姑娘托出一件素白的中衣,一阵微微的骚动之后,四十两卖了。这次即便是曹范也看明白了,那个珞凌儿此时正在里面某个私密的小场子里,一边跳舞,一边脱衣服,然后他脱下来的衣服被一件件拿出来卖给他们这些坐在外面的人。
中衣已经脱了卖了,那接下来呢?真是不该死要面子,花钱进去直接看多好,曹范肠子都悔青了。
曹范伸长脖子等,这次姑娘端出来的是一件贴身的肚兜。
“我出三十两。” 起价马上跳了一级。喊过好几轮之后,六十两成交,那肚兜也没了。
“就这么没戏了。” 曹范絮絮叨叨的,垂头丧气地脑补着没看成的好戏。
就在此时,看客里发出一阵很大的骚动,拿托盘的姑娘又出现了,她漫步轻移,这次出现在舞台上时手中紫红金漆的托盘中央,赫然地放着那条最贴身,最私密的亵裤。
曹范只觉得口鼻发干,几乎要流出鼻血。
“我出五十两!” 有人立刻大声喊价。
“我出六十两!”
“七十五两!”
“一百两!” 一百两白花花的银子,买走了那条白花花的裤子。
所以那位叫珞凌儿的美人儿此时应该正□□地在一群人中献舞,原来有钱就可以让人做出这等事。方倚觉得匪夷所思,他悄悄撇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樊溪。樊溪紧皱眉头,不自在极了。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方才离开座位去后面看舞的那位商贾,带着一脸猥琐,似笑非笑地回来了。
“怎么样,兄台。” 曹范立刻凑上去问,“好看吗?”
“那当然,身段好,舞跳得也绝,也只有听雨楼能看到这么不一般的舞技。” 那人说着,兀自灌下一整壶茶水,然后又叫了一壶。
主事出现在舞台上,几个姑娘簇拥着珞凌儿跟在后面走了出来。
樊溪看见珞凌儿低着头,嘴角毫无情感地向上翘着,可双唇却抿得极紧,像是能把那唇里的殷红都挤出来,吐干净。珞凌儿身上只裹着条细纹绢布,身体各处的线条被勾勒得十分鲜明,**的双足踩在落花上,格外苍白。
“各位贵人,”主事朗声说道,“吉时已到,拍卖开始!”
底价是白银一千两。
有人出一千二百,接着一千三百,一千六百。越往上加价,喊价的人越多越快,观战的人都放下茶盏,屏气凝神地听着主事一声接一声地刷新报价。珞凌儿一个人麻木地站在旁边,他依旧垂着眼帘,仿佛并不在意正在发生的所有一切。樊溪注意到他的一双手紧紧地攥着身上披着的绢布两边,护在身前面,似乎想把自己缩成一小团,躲进那又薄又短,可怜惜惜的一点遮盖里。
”五千两,五千两两次,还有加价的贵人吗?“ 主事面色红润地兴奋地问场下。
”六千两!”
天啊,有人一口价加了一千两,四周立刻鸦雀无声。片刻后,锣声定音,这个叫珞凌儿小官的初夜,卖了六千两白银。
方倚看见樊溪干呕了两声,不舒服地仿佛快要吐出来了,他赶紧拉着樊溪,起身要走。
“那个,我刚想起来,我在京城还有个远房亲戚,他若是知道我入京不去看他,怕是要挑理了,今晚我就去他府上看看。” 曹范自顾自地说着,也不起身,“你们自己回文章镇吧。”
“哦,我也有恩师的朋友要拜访,”丁嫡有些不自然,“我今晚也不回去了。”
陈商坐在原地没动,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脸红一阵,黑一阵。
也不止是他们,场子里一多半人都被方才的种种撩人场面引诱的几乎人人流鼻血,留下宿娼的是多数,不得不说,这听雨楼当夜赚了个盆满钵满。
只有方倚拉着樊溪快步走了出去,樊溪禁不住回了几次头,珞凌儿的样子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心中全是对这个人的同情和怜悯,甚至好像还有一点同病相怜的心疼。他想再多看那个小官一眼,舞台上却已经空无一人。
眼见着方倚带着樊溪两个人往外走,曹范忽然压低了声音,不怀好意地冲陈商奴奴嘴,方才那个珞凌儿,卖了六千两不算多,依我看,若是那位文济堂的小哥装扮装扮推上台子,卖一万两也不是难事。”
“留些口德吧。” 丁嫡白了他一眼,“人家可是清清白白的公子,被你说得这么龌龊。”
“可你看他招人的小模样,你怎么就能断定他清白,就算清白,又能清白多久。” 曹范说。
坐在他身边的那个商贾,眯缝起眼睛,瞄着樊溪的背影和他走路的姿势,意味不明地摇晃了一下脑袋。
走出听雨楼,樊溪一路上步子发飘。他莫名其妙地总会把自己带入到方才看到的场景,离人苑,这个地方他曾经从陆大帅的口中听到过,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当年被师父和侯府将他从离人苑里买出来,谁又能保证,今日站在众目睽睽之下,任人千般凌辱的的人不是他呢?
樊溪正在恍惚,忽然听见方倚的声音,“怎么,樊公子不舒服走不动了?要不我来背你?” 樊溪被方倚的胳膊一碰,立刻转身跳出好几步,“别碰我!” 他自己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赶紧又说,“我不累,咱们还是赶紧去城门找我师父回去吧。”
文卓闲在侯府呆了大半天,他也不客气,吃了顿好的然后把侯府最豪华最舒服的那辆马车给顺了出来。此时这辆车被两匹纯种的赤焰驹拉着,正在通往文章镇的官道上四平八稳地前行,路两旁不住有人驻足观望。车里面坐着文卓闲,樊溪和方倚,樊溪一言不发,脸上郁郁寡欢的模样。
”溪儿不舒服吗?” 文卓闲用两根手指贴在樊溪的前额上,试探他的体温。
“没有,师父。” 樊溪心不在焉地说,“京城里人太多太挤,很容易让人乏。”
“是我没照顾好樊公子。” 方倚脸上带着懊恼,眼睛一直不从樊溪的身上挪开。
文卓闲斜眼看见方倚将一只手悄悄放在了樊溪的手背上,他咳嗽了两声,到底没说什么,只顾转头去看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