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要瞧个真切,这老夫人究竟护着何人?!”苏姨娘头发散乱如蓬,泪光盈盈。她身旁两名丫鬟,虽竭力拉扯,却难阻其势。
“姨娘万万不可啊!”一丫鬟急呼。
阿竹见状疾步趋前欲抚慰。怎料苏姨娘猛力一推,阿竹踉跄数步,跌坐于地。
欧阳蓁忙上前扶起倒地的阿竹,她不明状况,先低声慰藉着阿竹。
“姨娘且息怒,老夫人此刻正在午憩,尚未醒来。”另一旁拉扯的丫鬟急声劝道,声音颤抖。
“休管她是否安寝!今日她必须给我个明明白白交代!”苏姨娘执意要闯入屋内,一手狂甩着一边盆中的花花草草,满地枝叶纷飞,情绪愈发失控。
众人争执间,门扉轻启,老夫人缓步而出,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终凝在苏姨娘泪痕斑驳的脸上。
苏姨娘一见老夫人,泣声道:“您向来偏袒白氏,如今她诞下麟儿,满院红绸飞舞,竟扎到我窗棂之下,您又何尝不知我的君堋……”
言及此处,她喉间涌出哽咽,掩面而泣。
欧阳蓁扶着阿竹,退至一旁,面露惊诧之色。此等场面,她实乃首次得见。
此时,家主李劭与正房夫人郑佩兰匆匆赶至,原是那两名丫鬟已跑去报信。
李劭望着瘫坐在地的苏姨娘,额角青筋暴起,怒喝道:“来人!把这疯妇拖回西厢!”
苏姨娘一见李劭,就哭着扑将过去,抱住李劭的腿,道:“老爷,您可得为妾身做主啊!”
李劭眉头紧锁,抬手便是一记耳光,怒道:“整日里只知道吵闹不休,成何体统!真是丢人现眼,有辱门楣!”
苏姨娘被打得愣住,捂着脸颊,不敢置信地望着他:“老爷,连您也如此待妾身,那妾身也不活了!”
郑夫人忙上前劝慰:“老爷息怒,妹妹也是一时糊涂了。”
李劭厉声怒道:“苏灼华,你若再敢如此无理取闹,我便休了你,让你自生自灭!”
“老爷你好狠的心……也罢!休了我便好!我即刻便随君堋去了吧!”言罢,苏姨娘作势欲奔。
李劭一听"君堋"之名,气焰顿时消减几分,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老夫人亦面露痛惜之色,摇头叹息:“你这又是何苦呢……”
一旁郑夫人周旋道:“阿竹,扶老夫人进屋。”
那阿竹受命,便搀着老夫人徐行而去。
“君堋之事,是我对不住你。但你也不能如此无礼,屡次三番来老太太这儿搅扰生事,让她老人家听了也不好受。”李劭语气稍缓,欲扶起地上的苏姨娘。
岂料苏姨娘一把推开他的手,似有万般怨恨。那李劭本就脾气暴躁,见她如此不给面子,亦是气得拂袖而去:“等她哭够了,便将她带回屋去,闭门思过七日,不得外出!”
郑夫人在苏姨娘身旁蹲下,温言劝道:“苏妹妹,你先起来吧……莫要再如此执拗了。”
“姐姐未有子女,又何止我心中之痛?况且那白氏明知……却还故意在我房前那般嚣张。”苏姨娘抬眼看着郑夫人,愤愤道。
“我深知你心中苦楚,且待那白氏月期一过,再行惩处亦不为迟。你且先回房歇息,莫要气坏了身子,老爷那儿,我自会前去说道几句。”
言罢,郑夫人眸光轻轻瞟向一旁呆立着的几个丫鬟,微微颔首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人会意,赶忙俯身收拾起满地狼藉之物。
待众人散去,欧阳蓁方与老夫人房内几名丫鬟于院中清扫。
她心中疑云如那乱麻难解,终是难忍,侧首向身旁几名丫鬟轻声问道:“那苏姨娘究竟是何缘故,这般大闹?”
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丫鬟,似是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嘴角轻撇不紧不慢道:“你新来乍到,自是不知。自三月前起,每周她都要来此闹上一场,扰得人不得安宁。”
另一丫鬟微微叹息,接口道:“你方才也听见了,皆因堋少爷之事。那苏姨娘亦是可怜之人,堋少爷可是她历经难产之苦,九死一生才得来的骨肉。”
欧阳蓁闻此,心下略知大概,遂沉默不语,只顾埋头专注清扫地面。
恰在此时,阿竹步履匆匆地奔出院来,气息微喘,沉声道:“老太太倒下了!”
众人闻言,急忙放下手中活计,心急如焚地跑向屋内。但见老夫人静卧于榻上,此刻竟如霜雪覆面,双眉紧蹙不得舒展。
“老太太!”欧阳蓁见状,跪在床榻前细细端详老夫人的面色。
但见老夫人形气索然,气息微弱似游丝;面色清白,毫无血色。
此乃心火气逆,气机不畅,以致气厥之症。
阿竹赶忙转身对身旁其他丫鬟吩咐道:“你们速去给老爷报信,切莫迟延!”
数名丫鬟不敢有丝毫懈怠,疾步前去禀报。
须臾之间,但闻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李劭神色仓惶,匆匆而至。
“母亲!”李劭见老夫人病容,扑通一声跪于床榻前,“儿不孝啊,竟纵容那等贱人肆意妄为,惹得您急火攻心,儿实乃罪该万死!”
正说话间,忽闻门外一阵喧闹,郑夫人神色匆匆,身后紧跟着一名郎中。那郎中手持药箱,在郑夫人身后步入屋内。
目睹此般情景,那郎中趋步上前。他轻挽衣袖,伸出三指,缓缓为老夫人搭上脉象。少顷,他轻叹一声,缓缓开口道:“劭老爷,老太太前些时日便已罹患寒疾,彼时寒邪入体,已损其体之根本,本就羸弱不堪。如今又因暴怒、惊吓之故,致体内气机逆乱,上冲脑窍,闭塞经络,气血运行受阻。依在下之见,恐怕需卧床静养半月之久,方能渐有起色。”
言毕,他躬身一礼,缓步退至门外。
彼时,老夫人已自昏沉中稍许清醒,神思略复。
“唉……”她长叹一声,见李劭执着她的手,又道,"老朽之躯,年事已高,竟这般不中用了。”
郑夫人忙上前柔声劝慰道:“老祖宗万莫如此言语,您福泽深厚,定当长命百岁。”
老夫人目光缓缓移向李劭,开口道:“过些时日,你多去瞧瞧那苏氏,莫要过多怪罪于她。君堋之事,往后切莫再提。这府中女眷孩童众多,人心各异,难免生出些事端来。你身为当家之人,须得懂得权衡利弊。”
“儿子记下了。”李劭垂首应诺。
老夫人目光又扫向郑夫人:“你身为这府中主母,亦不可整日只知待在屋内。那白氏与苏氏之间矛盾重重,你亦难辞其咎,当多费些心思调和才是。”
郑夫人点头称是:“媳妇知错,定当谨记母亲教诲。”
老夫人这才缓缓合上眼,倚着引枕不再言语。
欧阳蓁垂首立于屏风后,回想起入这李府尚不足十日,便已风波不断,诸事纷扰。看来,这李府远非外界所传那般祥和安宁。
晚时,眼见老夫人服下汤药安歇,李劭夫妇方始告退。阿竹待侍奉老夫人睡稳,便携了欧阳蓁步入书斋,铺展宣纸,教她习诗认字。
书房内,烛火将四周映照得一片暖黄。
“阿竹姐姐,今日忙了那么多事,可否少读写些篇章?”欧阳蓁拉着阿竹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阿竹却不为所动,垂首研墨,笑道:“那可不行,此乃老太太所嘱,日日不可荒废。休要偷懒耍滑,今日且习几首简易诗作。”
欧阳蓁无奈地噘了噘嘴,不情不愿地接过纸笔,依着阿竹笔迹,徐徐临摹。
阿竹坐于侧畔静观其状,烛火摇曳,映出两人绰约身影。
须臾,欧阳蓁执纸问阿竹:“姐姐,此处这般书写可对?”
半晌未闻回应,她侧首望去,但见阿竹以手支颐,双眸轻阖,似已沉入梦乡。
欧阳蓁忙敛息屏气,转身伏案,连笔落声亦刻意放轻。
如今,她已能将大半字音对应无误,虽字迹尚显歪斜,然与初学时相较,已判若云泥。忆及首日,自己笨拙迟钝,连向来温婉的阿竹亦隐现愠色。
待在卷末署上名,欧阳蓁轻搁笔杆,起身悄然取过一旁绒毯,轻轻覆于阿竹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