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诊所 第43章 救大蛇

欧月哭到最后，眼睛都肿了，他坐在他破旧的行李箱边上，觉得自己也破旧起来。

侧头看着窗外的树影婆娑，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是昨天照顾楼青锦的时候，有什么越界的地方，还是说，楼青锦早就厌烦了，设了个时限，打算在这个节点按下暂停键？

仔细想想，自己确实是个懦弱又无趣的人，楼青锦那样一个见过世面的活了千年的妖，怎么会看得上他？

图个新鲜罢了。

在一起久了，新鲜劲过去，许多问题也就暴露出来。比如他们的年龄，家庭、阶层、受教育程度、成长环境……他没有一样是能拿得出手的。

然而就在陷入自我否定的循环时，欧月又想起来，楼青锦最常问他的一段话：你的这个结论，有多少依据？不是百分百确定的话，例外是什么？

例外……

欧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几天前，两人吃好饭坐在沙发上，他边挑花生米边看电视，边上躺着看书的楼青锦忽然道：“我后颈有枚鳞片，是墨绿的，那是我的弱点。”

当时欧月诧异地看过去，楼青锦却已经打着哈欠洗澡去了。此时想来，那是多么的不对劲。

一个打算和他结束关系的人，为什么要告诉他自己的弱点？

欧月猛然抬起头来，擦干了眼泪，拿起手机和钥匙就跑了出去。

冬夜很冷，风往脖子里钻，但欧月却感觉不到，他的内心烧灼着，从未如此煎熬。

他跳上辆出租车，赶紧打电话给胡萧萧：“萧萧，青锦可能出事了，你能过来吗？”

胡萧萧一口答应。

欧月用了半个多小时赶到楼青锦家。他按了指纹锁，却发现他的指纹已经无法打开楼青锦家的门了。

他抬头看了眼三楼的窗。动物的听觉是敏锐的，尤其是胆小的鼠类。

但太安静了。

没有脚步声，没有家电待机的响动，没有智能设备的提示。似乎谁把内部声音的开关关了。

“欧月！”

胡萧萧在身后叫他。

胡萧萧穿着一身运动装，都没来得及化妆打扮，平刘海都跑乱了。

“怎么样？”

“可能开了结界。我得想办法进去。”欧月轻声道，“你在外面守着，如果我一直没联系你，就赶紧找虞大人！”

胡萧萧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他本意是想自己去，或者和欧月一起去的，他没想到向来胆小怕事的欧月，这一次会如此果断、坚决。

等欧月变回了圆滚滚的小团子，胡萧萧就把之前去云密林时盛喻给她的电子表绑在了欧月身上。这样即便有情况切断了信号，欧月仍旧可以用妖力驱动来联系他。

欧月把身子压得瘪瘪的，借着小狐狸的灵力悬浮，从通风口爬了进去，顺着电子表的方向提示音的往二层厨房位置爬。

前两天抽油烟机有点故障，已经拆了外机等人来修，欧月正好从那缝隙间挤出来。刚落到大理石台上，他就变回人形跳下来，戴上了电子表往三楼楼青锦的房间跑去。

欧月有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跑完最后一格阶梯，就看到一个巨大的透明半圆屏障将整个三层罩在里面，一条腰粗的青蛇，在里头疯狂翻滚，横冲直撞。粗壮的蛇尾将周围的所有都拍成了碎片。花瓶的碎片，酒柜玻璃的碎片、茶几的碎片………他却不觉得痛，在那些碎片上碾过，甩着头咆哮。只是所有动静都被销声匿迹在了他自己设置的屏障内，以至于这一幅画面，安静得诡异。

可即便听不到声音，也有屏障隔开，欧月作为一只仓鼠，还是本能地颤抖起来。他的身体似乎有自己的意志，一双发软的腿险些要站不稳，每一个毛孔都在惊恐地尖叫着，要他快逃。

可他闭眼握紧了拳头，狠狠锤了下自己快跳出胸口的心脏，硬是咬牙站着，不让恐惧压垮。

终于找回一些对身体的主控权时，欧月却感觉，一条湿润、绵软的什么，轻轻触了一下他的脸。

欧月骤然睁大了眼，就发现结界不知何时消失了。在他跟前迅速收回的，是一条猩红的信子。

一双灯笼般黄澄澄的蛇眼，在忽明忽暗接触不良的灯光中，紧紧盯着他，瞳孔已收缩成危险的一条线。

食物。

可口的食物。

最终被本能占据了意识的大蛇，因这诱惑而自行解开了结界，高高昂起头颅，随后俯冲向他的猎物。

欧月一动不动地看着，不是他不想逃，而是在大蛇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沾了毒液的尖牙的刹那，千百年来鼠类对蛇的写进基因里的恐惧，让他全身麻痹，动弹不得。他忽然明白，哪怕他一出生就拥有人形，可以混居在普通人类中，过平凡的生活，但他说到底，就是一只渺小的鼠妖，是大蛇眼中一块肉。

欧月合上双眼去迎接被吞噬的那一刻，无论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社会，还是在大自然的食物链里，他永远都是底层。但是，大蛇是他的光，他托着他，让他短暂地看到了高处。

他很满足。

这就够了。

然而意料之中被尖牙刺穿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蛇头在咬向他的刹那，偏向一旁，狠狠砸在地上。

地板被那巨大的冲击力生生撞出一个洞来，透过开裂的地板都看得到楼下的情形。

欧月因为那地动山摇的震荡跌坐在地上，死里逃生之后，他汗如雨下，背后都湿透了，心脏也剧烈跳动着，擂鼓一般。

大蛇拔出脑袋，因为撞击的疼痛，竟有了片刻的清明。头部现出了楼青锦的模样，冲他咆哮道：“你来干什么？！给我滚！！”

他眼中布满了血丝，凶神恶煞的，然而欧月看到他的刹那，鼻子一酸，落下泪来。

他直起身，跪坐着一把抱住了楼青锦的脖子：青锦你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

楼青锦刚想说话，又被一阵疼痛侵入了意识，情急之下，蛇尾扫过来，把欧月掀翻到楼梯口，想让他远离自己。

欧月背后撞在墙上，脊椎一阵剧痛，等稍稍缓过来些，抬起头，就见着不远处的楼青锦，俨然如一个从传说里爬出来的怪物，人头蛇身，嘴里吐着信子，每一片鳞片都像荧绿的眼，震慑四方。

可欧月却只见着，那个平日里总欺负他，喜欢枕着他肚子看书，却也会不远千里陪他去国外参赛，在外面站着等他的楼青锦。

他忽然就不害怕了。

看着楼青锦熬到极限又开始咆哮着发狂的模样，他只觉得心如刀绞。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欧月变回了原型，以一个小毛球的形态，跑向了楼青锦。

因为体积小又灵活，楼青锦的尾巴根本扫不到他。他迅速窜到楼青锦跟前，仰头看了眼，随后用爪子扒着他的鳞片，跳了几次终于跳到他后脖子上。

找到了！

鼠族的夜视力拔群，找到那片墨绿色的鳞片并不难。

欧月努力趴在滑溜溜的鳞片上保持着平衡，随后奋力一跃，一口咬上去。

那是楼青锦的要害，鳞片下集结的神经是中枢所在。

趁着楼青锦身型一僵，欧月迅速恢复成了原型，垫起脚再次搂住了他的大蛇，随后吻住了他的唇。

楼青锦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对方口中到了自己口中，一股温柔的力量迅速扩散到他的全身，让所有不安和躁动瞬间平复了下来。

那种原始的温润的感觉，仿佛让他回到了最本源的状态。他是天地之间汇聚的灵气，是万物生长的勃勃生机，是冥冥之中循环往复的朝暮、枯荣、悲喜、生死。

体内的那股邪火在一切的伊始与终极的虚无中，渐渐消融。取而代之的，是自身内丹在那股温柔力量的包裹下，舒展了灵力，将精气运转至周身，重现清明。

再睁开眼时，楼青锦已完全恢复成了人形。

看到依旧紧紧搂着他闭着眼的欧月才明白，他是把自己的内丹给了他。

鼠属土，蛇属金，欧月的内丹可以辅助楼青锦内丹的运转，只是让自己内丹进入另一个妖族体内的做法极其危险的，可能被对方的内丹消融，也可能直接遭遇反噬。

楼青锦没想到欧月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楼白雅曾质问过他，到底怎么想的。

最先开始，确实是起着逗弄的心思，可到后来，知道得越多，相处得越久，越是觉得离不开他。

独居的冷血动物，忽然生出“往后这样下去也不错”的想法，才惊觉有些不妥。

但他是千年的妖，自以为能游刃有余地把持好距离，可到头来，还是痛的。

离开他的时候，连最后的场面话都说不出口。

他是他的心脏吧？

小小的一团，鲜活地跳跃着。

分开倒也可以，可自此就成了行尸走肉，再感受不到片刻的悲喜。

这个小笨蛋，还不知道他的心意。哭得眼睛都肿了。

可他是怎么想通的？

那样一个容易陷入悲观的人。

只有一个答案。

只有一种可能。

让软弱的他看透了他的谎言，不顾一切地回到他的身边。

楼青锦回抱住欧月，搂着他肉嘟嘟的腰，将内丹用嘴渡给他。

欧月一愣，随即立刻意识到楼青锦醒了，他大喜过望，几乎要哭出来。

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忽然醒悟他们是以怎样的姿态完成方才这一切，立刻面红耳赤地往后撤。

楼青锦却不放过他，倾身咬住他的唇。

欧月吃痛，闷哼一声，但那可怜巴巴的呜咽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温柔的热潮里。

头脑发热，整个人晕乎乎的，完全被楼青锦主导着。

等缠绵了许久，终于被楼青锦放过，欧月喘了片刻，抬眼才发现，楼青锦背后，那个地板砸出的大洞边，胡萧萧、白则和虞渊，一字排开，沉默地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