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诊所 第41章 楚言与桔梗花

虞渊与白则走后，实验室便陷入了死寂。楚言就坐在监测仪器的控制台前，沉默地看着盛喻检验血样。他的背影还是那样寡淡而冷清，白大褂像是罩在他身上的防尘布，让世俗的一切都无法染指他。

从前，楚言还是少年时，就喜欢这样看着他的背影。当时他胸口涨满了酸涩的情愫，实验再痛苦，他都咬牙忍着，只为了延续这安安静静注视着他背影的特权。

可现在的却又不同了。

他已经是一名合格的判官，不用再忍受那些折磨，甚至可以依仗他的身份不着边际地报复，毕竟没有谁会真的为了一个被核心实验室放逐的研究者为难维护人界与妖界平衡的判官。可这改头换面的身份，却并不能遮掩当初被抛弃的事实。

当得知是盛喻提出要将他交还给核心实验室时，年少的楚言难以置信。盛喻对此没有一句解释，楚言的东西全都被连夜装进行李箱里，像个棺材，装着他被捅穿的心，由荷枪实弹的机械警卫“护送”到了郑宇博士的研究所。他甚至连那条毛毛虫玩具都没能拿出来，还有他为盛喻种的花……

听说，曾经的窗口，如今已成了一堵墙。从前，楚言总会来照顾他在窗口放的一盆桔梗花。那桔梗本是盛喻的一个关于植物生命力的失败的试验品，楚言问他要了来，将他栽种在花盆里，悄悄分享给它一点灵力。

桔梗花是紫色的，和他的眸色很像。他时常在大清早借着照顾花的名义，透过实验区域，偷看睡眼惺忪从卧室里走出来的盛喻。盛喻已经习惯了手里提着个喷壶的顶着一头金毛的小脑袋出现在这个窗口，只有那个时候，穿着睡衣发梢胡乱翘起的盛喻，看起来是温和的、柔软的，像被太阳晒得蓬松的一朵棉花。

这是只有楚言能看到的盛喻。光是想着这一点，楚言的每个细胞都欢呼雀跃。他一点都不贪心，只想把那些永远不会说出口的小心思藏在精心照料的桔梗的花语里。可盛喻连这点都不允许。

楚言只是他的研究对象，和这桔梗一样，是失败的试验品。盛喻不喜欢麻烦的事，包括试验品对他产生的多余的感情。

“滴”一声轻响，楚言回过神来，就见盛喻跟前架着血样的实验器皿的指示灯跳转成了绿色。

正对着他的显示屏已经输出了一堆数值，而边上另一台巨大的台式机的电脑屏幕上则按着事先设置的运算路径飞速侵入天问系统，最终接驳了血液样本数据库。

然而盛喻只是看了一眼血样的数值，便直接在触屏上按了指纹。这台机器楚言看盛喻操作过很多次，指纹解锁只有两种可能——发送数据报告，或彻底销毁实验数据。

就在盛喻的手指移向“Delete”的刹那，手腕被一把拽住粗暴地拧到了身后。盛喻动弹不得，回过头，就见着瞬移到他身后的楚言，正腾出另一只手迅速拷贝资料到血液样本数据库开始比对查找，然而几秒后，查找的数据重合结果为“0”。那也就意味着，这血样并不存在于这五十年间采集的数据库里。

如果是净明派道士的血样，倒也说得过去，但是盛喻连比对都没比对就销毁，说明向来过目不忘的他知道这个血样是谁的。

“你认出来了是不是？”楚言手下加重力道，扳着盛喻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你要隐瞒什么？”

盛喻手腕上的麻筋被捏着，动弹不得。可他只是微微蹙眉，始终一言不发。

在方才的挣扎下，他的眼镜滑落到了鼻梁，那一双潋滟的眸便无处可藏，可惜，那眸中只有冰寒，让人只能驻足远观。

楚言仿佛被那眸中的冰冷狠狠推开了，一想到盛喻可能是在袒护着谁，便一阵恼怒，只是嘴上仍旧冷冷道：“我总能查到的，不过是时间问题。”

——

“我昨天和领导谈了涨工资的事，他答应了，还说，可以给我升职加薪。”

“真的？恭喜！”白则露一对酒窝。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去提这个事。”

“现在毕竟是不一样了。”

“嗯……青锦也经常鼓励我。”

白则一愣，他其实说的“不一样”，是指欧月得了国际奖项这件事，但欧月想到的“不一样”，竟然是楼青锦。

白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仔细打量了一下欧月。

他坐在玻璃房的椅子上，还是那个位置，还是那个双手在腿上搁着的乖巧又拘谨的姿势。可是他的眼睛星辰一般，脸颊红彤彤，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不同以往的神采，像是一件蒙尘的珠宝被擦拭后的光彩夺目。

“你们现在还住在一起吗？”

“嗯。”欧月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给他做饭的。”

好像加了这一句，他们的同居便有了合理性。

白则也不拆穿欧月，微笑了一下道：“现在对楼主任的看法，有所改观吗？”

“我还是很怕他……”欧月低了头掰自己的手指，“但是，他虽然偶尔欺负我，却从没有嘲笑过我。我觉得异想天开的事，他都会鼓励我去做。好像失败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他对我，有种盲目的信心。”

“那或许不是盲目的信心。就像这次比赛，不也是楼主任坚持要你参加的？事实证明，你确实有这个实力。”

“主要是运气好。”欧月对于表扬自己这件事，总是很难做到。

“那楼主任呢？他这样陪着你，也只是你运气好？”

欧月蓦然睁大了眼，就仿佛白则当着他的面把窗户纸捅破了。

“我……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欧月结巴道，

“他……他原本只是想欺负欺负我的……”

白则笑了笑：“那现在呢？”

欧月答不上来，他甚至有些坐立难安。直到白则把话题又引到上次布置的认知作业上，欧月才松了一口气。

等治疗结束，欧月去上下午的班。

白则锁了玻璃房出来，就见着虞渊在他身后。

虞渊知道他没吃饭，给他热了个自热火锅，这东西虞渊自己不喜欢吃，就是单单为白则准备的，堆了一储藏室。

等白则吃完，哄了小悬息午睡，两人一起去医院后头的那片小竹林里散步。

“那个血样，还是没结果？”

虞渊点了点头。

“那如果是净明和他的弟子，也不奇怪。”

虞渊没说话，但他总觉得楚言的言行有些古怪。

他将复制了的血液报告通过星轨传给了他，却没有多余的解释，盛喻也只是简单一句“查不到”。两人都冷淡得像是不愿他插手的样子。他如果自己要查，也不是不可以，即使没有血样的线索，也还有掌门印、玄诚和那片密林，只是有白则在身侧，他要考虑到安全性的问题。

白则见虞渊陷入了沉思，也不想他这时候还想些沉重的事，便又道：“叶晴对悬息好像热络些了。”

虞渊这才回神，“嗯”了一声。

楼白雅和葛生澜经常要加班或者值夜班，所以经常会把叶晴带到医院来照顾。

小悬息也很喜欢来医院找大家玩，撞见几次叶晴后，他就总是盯着白则问叶晴今天有没有去医院，如果叶晴去了，再晚，他都要去医院跑一趟的。

叶晴也是看到小悬息怕了，为了不让小悬息因为她的不理不睬而嚎啕大哭，她只能勉为其难地带带他。这让小悬息大受鼓舞，总是变着法子地讨叶晴欢心，这也导致他有了学习的兴趣。

楼欣和叶青当年硬要把房子换过来就为了让叶晴能读这边这家不错的私立幼儿园。这家私立幼儿园都是给孩子留作业的，别的孩子可能是家长帮着做，但叶晴心智比同龄的人类甚至是妖都要成熟得多，她都是自己完成的。当然，也因为她不想麻烦楼白雅和葛生澜，她并没有忘记自己是被寄养的。

虞渊经常要处理他所管辖区域的各种事务，所以通常带着小悬息来找叶晴的是白则。

叶晴如今对白则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虽然依旧是有些冷淡，但会礼貌地叫他一声“白医生”。

“晴儿姐姐，你是有什么超能力呀？”一天晚上，小悬息又开始盯着叶晴问个不停，白则就在边上开着笔记本写他的病案记录。

叶晴一笔一划得做珠心算作业，头也不抬道：“什么超能力？妖力吗？我不知道怎么修炼，什么能力也没有。”

“咦？”悬息歪着脑袋盯着叶晴瞧，转而看了眼白则，并没有说下去。他上次明明看到……算了，如果叶晴姐姐不想说，他就替她保守这个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