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不相识的人在死后共享着一处空间,层叠在一起,被收纳放入抽屉中,每具尸体间只隔着一块钢板。在正常情况下,一个房间中除非是开会或者举行派对,否则绝不会有这么多人。
眼下这正是尸体的派对,但这种情况也并不会太长久,一般放在太平间不会超过两周时间。如果家属能够及时领走,联系殡仪馆与火葬场准备火化,尸体存放的时间只会更短。很多不到两小时就被接走了。
郑立强被放在这里,属于在同级公安机关备案的特殊情况,放置于此的日期已经算是久的了。
管理员嘴里念叨着“D15”,视线在冷冻柜外面的便签巡回,不多时就找到了郑立强的D15尸屉位置,打开门,移出了一具放置在塑料裹尸袋中的尸体,只能看出人体大约的形状。管理员被尸体搬到不锈钢尸体升降车上,推着车送到隔壁解剖室。
防护的一次性用具都放在门口的架子上,三个人在门口换好了防护服,又戴上了口罩和手套,还戴上防护帽,才跟着推车进去。
尸体比较沉重,钟驹换得最快,率先过去帮忙把郑立强的遗体挪到了操作台,与此同时把他从裹尸袋中拖出来。
被冻得青白僵硬的尸体就展现在众人眼前,脑门上一个明显的血洞,如今血液已经干涸,能透过孔洞看到其中损坏的脑部组织。
如果忽略他人类的身份,这具尸体的样子和一块冷冻猪肉没有太大的区别。
“把尸检报告给我吧。”姚解说道,“我和郎客要单独留下来查看尸体,你们在外边等我们。”
大概是两位专家要商讨案情,钟驹表示理解,他只是过来打个杂,不代表他能接触这个案子,因此他就和管理员离开了,与此同时把解剖室的门带上,以示私密。
但姚解和郎客哪算什么专家,别说是刑侦方面,就是单纯判断尸体死因恐怕也要现学现卖一下才成。
郎客看着解剖台上的尸体,问姚解:“我们这会儿做什么?不会真要检查一下,我们是不是先要上网看一下法医学公开课?”他的第一句是疑问,剩下的就全是开玩笑了。
只可惜在这里除了姚解无人能接上这个笑话,躺着的第三人郑立强更无法参与其中。
“要是我俩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姚解说道,他草草地看了眼郑立强身体没有其他外伤,“进黑影场看一下他的情况是否和乌晟德一致,然后就走吧。”
没过多久,钟驹就看到解剖室的门被打开了,姚解和郎客取下了防护服出来,对管理员说:“麻烦把郑立强的尸体送回去。我们在这边的调查已经结束了。”
走出位于地下室的太平间,外面正阳光璀璨,三人的体表温度一下子提高了不少,也算是补充了些许阳气。
在去往停车场的路上,姚解没有说关于案件相关的事情,而是随口问道:“这几天市内有发生奇怪的案子吗?”
“奇怪?”钟驹想了想,一时间不知道姚解对于奇怪的定义是什么,但他确实从脑子里搜罗出一家人的奇怪遭遇,就对姚解与郎客说道,“好像是有一个,不过这是发生在李家桥片区那块的事情。”
“昨天有人报警,说李家桥巷子民房区那儿有一家人都昏迷了,报警的是这家的女主人,从厂子下班回家发现家里的老太太昏迷在门口,而且四岁的儿子昏倒在床上,怎么叫都叫不醒。她就先打了120急救,等救护车把老太太和儿子拉走,她打丈夫的电话,发现打不通,觉得很奇怪,就出去寻找。”
“就在外边的一条巷子里看到自己丈夫,同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郎客听完感到匪夷所思,说:“这是全家人都食物中毒了?还是有人往他们的食物或饮用水里投毒?”
“怪就怪在这里。”钟驹接着说道,“那边片区的人说医院里检查了,但压根不是食物中毒,也不是其他任何原因,无缘无故的这三个人就昏迷不醒。”
“怎么会有这种事?”姚解心里清楚这恐怕是郝弋所为,但他嘴上仍装作不知情,“那这不就变成灵异事件了吗?”
郎客想起自己以前上课时候看过的小说,道:“没准是什么催眠手段。”
“总之,医院里什么也查不出来,不过片区那儿倒是已经立案调查了。因为家里少了许多财物,而且那个男人身上手机、钱包等物都不见踪影。因此看上去就很像一起入室抢劫案,唯一奇怪的地方就是在于这家人到底是怎么昏迷的,而且至今也没有醒。”
郎客与姚解对视了一眼,他看到姚解给自己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顿时领悟到这种奇怪的事情极有可能和黑影有关。毕竟跟灵异和催眠这种东西比起来,还是黑影更加具有现实性,可能性更高。
就算两者没有关系,过去看看又何妨。反正郎客和姚解在这儿无事可做。
“那这家人现在被安置在哪里?还在医院接受治疗吗?”郎客问道。
“之前好像是说被送到红十字医院了。”钟驹抓了抓后脑勺的头发,似乎是想努力回忆,但回想出来的内容并不是那么精确,毕竟当时在办公室里说起这件事情,都是当做了一件奇闻轶事来看,都觉得这家人应该没过几天就能苏醒了,没准是一种未知的食物中毒或者什么致人昏睡的菌类也说不定。
而且是发生在另一个片区的事情,因此说两句就没了下文。
钟驹见这个案子引起了专家的注意,就说道:“要不我打电话问问他们被安置在哪儿了?我有个熟人就在李家桥片区上班。”
姚解点点头,道:“麻烦了。我们行动组最近对这一类特殊的案子都比较关注。”
“我顺手的事。”钟驹摆了摆手,立刻拿手机给熟人打电话,他站在路边,电话中沟通了几句后,就挂断电话,对姚解与郎客道,“他说已经不在医院里了,开销太大,也没作用。目前居家治疗。”
“我让他一会儿把他们家地址发来,我带你们过去看一眼。”
这户人家遇上无妄之灾,本身收入就拮据,这下更是有点遭不住打击,只剩下一个女人还在操持家庭,姚解走进平房前,看到门口的地上还有一些毛豆,洒在角落里没有被捡起来。
如果是全家人都昏迷了,姚解反而内心不会有太多波动。这个女人不知道姚解和郎客不是真正的刑侦专家组,只以为是上面的领导来了,哭着求他们帮忙解决这件怪事,要把凶手抓住。
姚解看了郎客一眼,郎客立马上去把这个对着姚解止不住垂泪的女人扶起来,在一旁劝解了几句,说:“天底下没有这样的怪事,肯定过几天都会醒了。而且医院不是说生命体征都稳定吗。你就再等等吧。而且已经有警力在查这个案子了,一定会把罪犯绳之以法。”
“他们在卧室吗?”姚解问。
女人带他们进去,卧室里这会儿摆着一大一小两张床,稍大点的床上是老太太和四岁的孩子,另一张单人床躺着她的丈夫,旁边还有个地铺她自己睡,她昨天把这三个人带回家后,为了照顾方便,就做了这样的安排。
老太太和这个中年男人的头上都裹了纱布,应该是摔倒的时候撞伤了。
姚解走到床边,距离他最近的是这个小男孩。他用手扒拉了一下孩子的眼皮,又探了他的呼吸,都一切正常,仿佛只是睡着了似的。
他此时是背对着众人,抬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可能是有哪里卡到或者不舒服,没有注意这个小动作,除了郎客,他一直在观察姚解,意识到姚解的这个小动作其实是取下了脖子上挂着的磁石,与此同时姚解最后握住了男孩的手,看起来像是在探他的脉搏。
只有郎客知道姚解已然带着这个孩子进入了他的黑影场中,只是这会儿有钟驹和那个女人在,没办法叫郎客过来,肢体接触带他一块进去,这会儿唯有靠姚解自己。
他在黑影中看到这个孩子漂浮在水面上,但他不像乌晟德或郑立强那样,只能在水面以下才能看见,这说明他还活着。
而他无法醒来的原因,在此时此刻也很明显,这具幼小的身体被数条“黑线”缠绕,紧紧地束缚住了身躯,这些黑色的线条在皮肤表层下如同活物一样游动。
这应该就是郝弋黑影场能力的具象化。
姚解思索着,这个孩子和其余二人,之所以醒不过来,就是因为这上面的黑线作祟,并非束缚了他们的□□,或者破坏了他们的生理机能,而是困住了他们的“灵魂”,他们的意识在黑影世界沉睡了,自然在现实世界就无法苏醒。
姚解不是一个喜欢乐于助人的人,换做以前,除非这是派发给他的任务,他才不得不去做。但他想起那个女人脸上绝望的神色,让她就这样照顾一家昏迷的三个人,他到底有点于心不忍。
而且除了他,下个能让他们醒来的人,只有让应急管理处的成员过来处理。但等到那时又要多久?可能还要再叫实验室过来研究这种状况,只会更慢。
怎么唤醒这个孩子?
姚解的思路一瞬间和阮玲重合了,死马当活马医,既然是郝弋的力量致使人昏迷,那么用自己的黑影覆盖,不就消除了吗。
当然,这不见得有效果。但此时试试也不会再怎么样了,人已经昏迷了,总不能更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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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理智与疯狂(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