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下学期出去实习的人没有以前那么多了,这是她申请暂时搬离宿舍时,辅导员的说法。
燕横波在心里嘀咕,本来她都不抱希望,要不是她刚好申请到了一个在朝州市城区内设计公司的实习,她也留在学院内了,旁听低年级的课程,改点作业什么的,最后写份简单的实习报告,让老师签字就行。
她问了一圈周围的人,到底有谁也要在城区实习,最后她在同一楼层,通过舍友的朋友的老乡,居然找到了一个在同一幢写字楼实习的同学,两个人在地铁站附近租了很小的两室一厅。要不是燕横波实在受不了和人睡一张床,那样她的实习工资抛开食宿还能剩下一些,她现在基本上处于实习工资全部为零的状态,有时候她出门吃顿好的,这个月还能成为负数。
燕横波到出租屋已经很晚,舍友已经睡了,客厅没开灯,室内一片漆黑。她懒得再开再关,因为她不会在客厅里做任何事,今天已经够充实的了,她没有必要在客厅里进行更多的活动,哪怕只是在沙发上躺一会儿哀叹自己人生的离奇转向。
窗外不知道哪里来的人在楼底下怪叫,或者在更远的地方喝醉了酒,大喊大叫发酒疯,有时还有尖锐的噪音,流浪狗成群结队的犬吠,野猫的嘶嚎。各种杂音涌动在黑暗中,尤其在寂静的时刻,比方说现在,被放大了无数倍,传进燕横波的耳朵中。
她合租的地方处于一个原始住户几乎都搬离了的老小区,绝大部分,尤其是临街的那一片区域,都被出租了出去,因为这个小区旁边就是地铁站,交通便利,所以即使居住条件很一般,但租金并不低廉。
她的卧室比她的室友多一个自带的独立卫生间,卧室面积更大,所以她的租金承担得更多。一个月一千二左右,她出七百,舍友出五百,水电费均摊。这房子是二手转租,不用押一付一,也不用租满整年,当时找到的时候,她和这个室友都松了一口气,觉得交上了好运。
燕横波摸黑往自己的卧室走去,这只是很短的一个路程,用不着开灯,也用不着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照明,她这么想着,小腿撞到了沙发边的垃圾桶,哐当一声,把她险些绊倒了。
她很想破口大骂,但这无疑会吵醒舍友。好在垃圾桶今天刚被清空过,里面没什么太多的垃圾,燕横波蹲在地上,把撒出来的一些纸团怒气冲冲地丢回去。
做完这件事后,她往前走了十步路,再没踢倒任何东西,准确地摸到了自己的卧室门把手,往下按了一把后推门而入。
即使这是两个卧室中相对较大的那一个,但仍然不算大,燕横波开灯后,白色的没有墙纸的墙壁仍然像往常那样晃眼睛,她在墙上没有添加任何东西,画框、海报、挂画等等,她短租三个月就走,没必要在这里留下太多东西。
她只是在这里寄居,不过仍短暂地把这个地方称之为“家”,虽然更像是宿舍。但说要回我的出租房,听起来像是几十年前去沿海的打工人生,当然从工资来说,没有那么严格的差别。不过她希望自己的人生仍有一点积极的意义。
所以这个地方暂且还是她的家。
墙边还有一个同样是白色的塑料柜子,不太牢靠,柜门每次移动都仿佛要从滑跪上掉下来,衣柜边是书桌。最后,占据了房间绝大部分的是一张床,上面铺着她在学校的被褥,没有买新的,所以只占了半边。
另一边被她的一些个人物品充斥,她的笔记本电脑,从学校图书馆借来的参考书,这事关她的毕业论文,几件从白天在阳台收回来,还没有叠好的衣物,床尾有换下来的一条长裤,两只裤脚已经拖到地上。
燕横波烦躁地提起这条长裤,随手扔到椅子上。裤子以一种荒谬的形态挂在那里,好像一条奇怪的连体爬虫。
她坐在床尾,毕竟她没有换衣服,占据了那条脏裤子曾经占据的位置。
她有必要给姚解回一条消息。这是她的当务之急。她可以想象自己的情况在姚解眼里会是什么样的。
她被绑架,被迫吐露出了关于应急管理处的消息,被一个陌生女人威胁到了生命,并且这通电话还打到了姚解的头上。
但最大的问题在于,燕横波在全程并不是无能为力的,她并不像那个女人在电话中所说“她暂时没办法接听你的电话“,这话显得她已经被昏迷了,或者被堵上了嘴。
燕横波只是坐在副驾驶座上,随时都能够推门离开。在女人用自己的手机发短信沟通无果后,没过一会儿,燕横波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她尴尬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这是个陌生的号码,但多半是由姚解打来的。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听,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难道要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违反条款,把你的消息泄露出去,请不要过来行政拘留我。
“给我吧。”那个女人说道,“既然你同意,想要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让我帮你接这个电话。”
所以燕横波把手机交给了她。
手机被按了免提,她能够听见姚解的声音从听筒中响起来,“燕横波?”,姚解说道,“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响起,燕横波的心中不由地泛起一丝愧疚的情绪,不管怎么说,姚解作为一名公职人员,没做什么错事,甚至没有逼迫燕横波交出自己的黑影场,而那个女人的说法只是她的一家之言。
姚解没有谈论自己的黑影场,同时拒绝了女人的联络,这很义正言辞,燕横波心中的天平免不了向他倾斜。
但那个女人随后说起姚解工资的事情,这使得燕横波很惊讶,她以为自己的实习工资已经够低了,没想到姚解作为公职人员,工资居然也就2680块钱,而且他只是合同工。
她居然连姚解的工资都查得到,燕横波非常意外,在报出姚解的名字后,那个女人拿着自己的手机,似乎是发了几条消息。她一定是在通过某种渠道调查姚解。而且这个渠道相当高效和迅速。
这也说明了一个问题,这个女人并不是在单打独斗,她的背后还有其他人。燕横波心想,那会是一个组织吗,还是一个通过黑影集合起来的社会团体。这里面到底有多少个人?
之后,她还展示了她和姚解发送的匿名短信,这两段话毫无保留地让燕横波看,并且说道:“你可以产生自己的想法。”
很显然,姚解没有回复这两条看似莫名其妙的信息。而在这通电话中,他也没有正面回应过这个问题,“既然你对我的场有兴趣,为什么不来找我。”,这就是姚解的回复,燕横波不能说自己对此失望,可这毕竟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姚解很有可能知道自己的黑影场会夺取走他人的黑影场的一部分。他知道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
只不过姚解不会愚蠢到大咧咧地交代:没错,我就是这么干的,有本事你们举报我吧。
他给自己留有了回旋的余地,即使这通电话被录音记录,也没有什么可被利用的地方。
女人挂断了这通和姚解的电话之后,问燕横波:“你觉得可以相信他吗?”
“我不知道。”燕横波说,她摇了摇头,这两个人都像是各执一词,但与此同时,两人都有各自的目的和各自的谎言,这使得判断就像在酗酒后,在迷幻的灯光下,她的头脑和视线都在旋转,找不清方向。
“他隐瞒了一些东西。但是情有可原,你对他来说是绑架我的人,甚至我对他来说也只是个工作任务而已。”
燕横波鼓起勇气说道:“然而,你和他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他在他的立场告诉我了黑影的线索,而你又告诉我了你的版本。我没有正确的标准答案来参考,也许你们都删改了一些东西。我说不出来,我应该相信你,还是相信他。但总体上,我希望我可以有时间找到自己的答案。你说过你不会伤害我,所以我这会儿才和你实话实说。我不相信你,我现在也不相信他。”
女人把手机还给了燕横波,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是笑着说道:“好吧,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有自己的想法很重要。不要怀疑我做这一切的目的,从始至终,我只是想提供另一个角度供你参考。”
“时间也差不多了,你该回家了。”女人说,“你家在附近吗?我送你回去。”
“在附近不远,我自己回去吧。”燕横波说道。她在被默许之下,打开了车门,她听到女人对她说了再见,燕横波最后点了点头,维持了礼貌。不过,她已经不想再这个狭小的地方继续待下去,她走下车,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才回头,记住了这辆车的车牌号。
燕横波坐在床尾,思考了好久,又或者是被困扰了很久,才给姚解发了一条真假参半的信息。所有的话中,只有最后一句“我现在只想蒙头大睡一晚上,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才是真心实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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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穹门(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