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我还以为只是皮外伤,怎么还有内伤?”
“他在界里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么伤得这么重。”
“他居然还能撑着走那么远!”
... ...
“再这么吐下去,我感觉他的血都要被吐干了。”
“怎么这么多天都不见好转?”
“明天就是开展日,把他一个人放在这安全吗?”
... ...
说话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一张巨大的网,罩在单崔宁心上,让他有些透不过气。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浑噩,眼睛总是千斤重般睁不开。
眼前的光线忽明忽暗,他又一次扛不住身体的疲惫与倦意昏死过去。等他彻底醒来时,只觉得外面的阳光照得眼睛都有些痛感。
长时间的昏迷让刚醒来的单崔宁有些迷茫,但他很快清醒过来,立即坐起身。看到自己在城堡的房间后,紧绷的身体放松些许。只当目光略过窗户那道身影时,整个人再次警惕起来。
池殊倚靠在窗前,手中时时摩挲着拐杖,一双眼睛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对上他的视线,也不惊讶,不慌不忙地笑了笑:“你睡了三天。”
单崔宁动了动身体,只传来阵阵酸涩感。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大差不差了,除了那被撕裂的魂体。想到这,他拧了眉。
“谢谢。”他说。
不可否认,池殊帮过他数次,也教会了他很多东西。但是...他仍无法对她放下戒备。无论她之前的话说得有多好听,但她做过的事,他忘不掉,自然也放不下芥蒂。
“不必谢我,药都是他们几个出的,也是他们在照顾你。”池殊说得随意,“刚好今天画展开始了,你要去看吗?”
画展。
无论是罗曼娜的记忆还是格丽妮斯的记忆里,都没有看到它的发生。但它的存在,却贯穿了整个副本。阿尔弗雷德和其他NPC的多次提及,似乎都预示了它的不简单。
想到阿尔弗雷德,单崔宁问:“你有看到阿尔弗雷德吗?”
池殊思索会,摇头:“这几天都没看到他的身影,我们也在找他。你问他...跟主线任务有关?”
单崔宁没打算隐瞒,“主线任务中的画,指的就是格丽妮斯。而副本中的她,是工厂里的嗜血玫瑰。但是玫瑰状态的她,并不是完整的她。如果想要通过副本,就得找到完整的格丽妮斯。”
联想到之前找到的线索,池殊若有所思:“我们猜测艾布特是阿尔弗雷德和格丽妮斯的结合体,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验证。照你这么说,格丽妮斯的确有一部分在阿尔弗雷德的身体里。”
“...是什么?”
莫名其妙的,单崔宁突然想到了在界里看到的那幅由玫瑰构成的画。
“她的心脏。”
“这就是她跟阿尔弗雷德做交易的砝码。”
池殊的眉角跳了跳。
主线任务似乎已经很明了了,但让人头疼的是,即使知道了答案,现在也不能做些什么。阿尔弗雷德像是察觉了什么,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他们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以藤蔓的形态躲进了地里。
倘若真的要走到掀后花园的那一步,恐怕等着他们的是一场硬战了。
池殊先一步去参加画展,本来守在这里就是想跟他说声,顺便了解一下他所知道的线索。
单崔宁目送她离开,下一刻,视线落在自己的右手上。
荆棘指环在他手上显得突兀,像一张纯白的纸上抹上一道艳丽的色彩。它严丝合缝地贴合着他的食指,就跟个为他量身打造的普通饰品一样。
他昏迷前只听到系统不停地发出声音,内容却记不得多少。他翻开控制器,乍然看到任务所剩时间,愣了下。
他在界里待了很长时间,光是罗曼娜的记忆都有几个月,而现在任务还剩五天,也就意味着时间才过去十天而已。
界和副本的时间流速并不相同,只是不知道就是这个不一样还是所有副本都不同。
思绪在这里停了瞬,再次看向控制器里对指环的介绍,目光在它攻击技能那里停留了片刻,轻蹙眉头。
连系统都无法介绍,是它的技能太多变了还是要等他去开发?
正思索着,回神就见清风在那扒拉着它,企图将它从他手上扯下来,只是这指环纹丝不动。黑色的雾气肆意飞动,更像是气急败坏了般。单崔宁盯了它会,伸手将它挥开捏散。
金蛇从他耳垂滑至肩膀,发出嘶嘶声响。单崔宁瞥了它眼,把手递了过去。它顺着缠在手指上,吐着蛇信,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窗外。
单崔宁看了过去,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花园的一角,零星的枯树和血红的玫瑰。
金蛇对气味很敏感,在那片花园里,除了玫瑰的香气还纠缠着两股别的气息。其中一道是阿尔弗雷德,另一道他一直都找不到它的主人。直到...在界里看到了格丽妮斯。
可让他疑惑的是,既然阿尔弗雷德会出现在他们面前,格丽妮斯又远在工厂,那底下气息又是从何而来?
单崔宁双眼微睁。
难道...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人,一直只是一个幌子?
-
镇中心围了很多人,一层又一层。
中间的喷水池上方,是座手拿天平和宝剑的雕像。她的身体套在宽大的衣服内,巨大的帽檐近乎遮住了她整张脸,神情隐在阴影处,根本看不清楚,只见得她紧抿的双唇和下垂的嘴角。
水池旁站着一个男人,身上穿着做工精良的黑色燕尾服,头上带着同色的礼帽,手上拿着一根类似指挥棒的东西。他鹤立鸡群般站在人群中央,声音大得足以盖过周围的一切吵闹声。
“欢迎各位尊贵的客人来到维希小镇,我是上校大人为各位准备的引导者,维西亚。在今天的展出中,将由我来为各位讲解小镇举办的各种活动。”
维西亚的脸上始终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一举一动都十分优雅。他又说:“小镇的镇上和郊外都有开画展,至于后面有什么活动,客人们不妨猜一猜?”
人群很快嘈杂起来,七嘴八舌说着。
被人群挤在外围的几人却看着那座雕像,神色微妙。
“我们刚来的时候,有看到这个东西吗?”张珂说。
“别说这雕像了,连喷泉都没有。”杨旭蹙眉,“这些东西是怎么在这短短几天出现在这的?”
那雕像给人的感觉很不好,阴沉得像霉雨天气里的垃圾堆,只能闻到空气中黏稠腐烂的恶臭。而底下的那个人...好似带着一副看似完美无缺的假面,一个受人操控的傀儡。
他在四楼画室里看到的那么多木制人体,想来也绝非偶然。
他们的骤然出现,与画展脱不开关系,更与不见踪影的阿尔弗雷德有关。
林闵生心下了然,这维西亚怕也是阿尔弗雷德的另一个伪装的身份。
强烈的眩晕感带着情绪上的波动,杨旭立即撤下看着雕像的目光,可这心脏仍像是要跳出来一般,心跳如鼓。
张珂自然也能感受到雕像带来的影响,但比起这个他更奇怪它会出现在这的原因。
在西方文化中,会一手持利剑一手持天平的人,他能最先想到的只有朱斯蒂提亚——代表了正直、无私和公平的正义守护神。
有着这样一个意义的角色,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副本?
...是审判还是追责?
“哥哥。”小女孩的声音倏地响起,满是疑惑地开口说:“她为什么在笑?”
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是那座雕像。
雕像的嘴角仍是下垂的,神情晦暗不明,怎么看都不像是在笑。看着周围越来越亢奋的人群,再联想到小女孩这句话,几人的脸色变了变。互换了个眼神,默契地没有开口。
或许这个雕像对副本内的NPC和玩家的影响并不相同,但无论是何种,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要走了。”
人群随着维西亚的引导朝着前方走去,仿佛一群被一根根无形的细线牵引的木偶。就连林闵生牵着的小女孩也不自觉地跟上他们的步伐。明明都在谈笑,可怎么看都不自然。
而他们的走向,正是那次林闵生进入的全是透明玻璃盒的房子。
“要跟上去吗?”杨旭摸着不怎么舒服的心脏,“这画展开了,感觉小镇哪哪都开始不对劲。”
“阿尔弗雷德不肯现身,我们现在很难找到突破口。”林闵生神色凝重。
工厂那边情况可以等单崔宁醒来再对接线索,他们也没必要冒那么大风险去一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阿尔弗雷德,无论是真身,还是他和格丽妮斯的结合体。
听他这话,张珂有些诧异:“你是觉得...维西亚和他之间有联系?”
林闵生不置可否,顺着女孩拉他的力度跟着人群走去:“去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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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喷泉旁站着一个怪人。
他的皮肤很白,垂在肩上的头发也是白色的。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更是将他衬得白得吓人。他露出来的皮肤上面清晰可见的经脉,却是异于常人的绿色。脸上手上有不少即将或已经开了的玫瑰花,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个正常人。
但哪怕他看着这么惊悚,乔声仍不觉得他恐怖。她拉着骆训看他,有些语无伦次:“他...会不会也是玩家?”
哪知这话刚出,前面那人就侧身看过来,眼神和表情都冷漠无比。两人刚要张口,他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一瞬,就转身离去。
两人被他的眼神冻到了,一时间忘记了要做什么,直到他走远才回过神来。
见乔声要追上去,骆训拉住他:“我们连他是好是坏都不知道,就这么贸然跟上去,万一他对我们动手呢?”
乔声也是有些迟疑,但想到那人怪异之处,又坚定了想法:“那个人知道我肯定比我们多,我们与其在这瞎逛,还不如跟着他,或许能知道更多的线索。如果他真的想对我们做什么,我们好歹是两个人。再说了,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骆训不忍戳破。如果真的遇到了有实力还心思歹毒的玩家,他们跑都不一定跑得了。
但她的话也并非不无道理。他们这几天的活动区间仅限于那间房子,得到的线索少之又少,到现在他们都没明白副本任务究竟意味着什么。倘若能跟着那个人,说不定真的能知道点什么。
当然,也得看那个人愿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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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发现了他们在跟踪他,但他并没有对他们做些什么,无视他们的存在,仿佛他们是空气一样。两人庆幸之余又感到奇怪——因为他一直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逛。
就这时,地面忽的闪过什么,一道亮光刺激了骆训的眼睛,他难受地闭了闭眼。
乔声惊讶说道:“他前面好像有一条金色的蛇,难道是跟着它在找什么?”
那条蛇身形很小,混在人群里游走的速度很快。如果不是刚刚被阳光照到,几乎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那条蛇进了一间房子,他紧跟其后。两人打量着四周,也迟疑地跟了进去。
哪知外面看着毫无特殊的房子,里面却别用洞天。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街道上冷冷清清的,这里却围满了人。
那些人看着房内的展品,各自交谈。但乔声总感觉有目光落在他们身上,似有若无的。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想到,房子里面的人根本不能称之为人,全都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怪物。至于刚刚跟着的那个人,也早已不见踪影。
乔声脸色白了几分,想往前的心思都犹豫起来:“要不...我们还是先出去吧?这里面...”
没得到骆训的回应,乔声朝他看去,见他看着一处,神情呆愣又有些惊恐。
那是一张展开的画,临空挂在嵌进墙壁的透明玻璃柜上。画上是一只黑黄相间的猛虎从花丛中走过,周围都是被它惊扰得满天飞的蝴蝶。它一双眼睛犀利地盯着看画的人,哪怕是死物也让人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凶狠。
但是...这也只是一幅画,乔声不明白骆训看到它会是这么一副表情。
“怎么了?”
骆训回神,脸上依旧难看。他低声说:“这个刺青,我在之前遇到的那些玩家里见过,一模一样。”
乔声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难以置信地看向那幅画:“这...”
“没猜错的话,这可能是哪个玩家的皮肤。”骆训攥紧她的手,“这镇上就没有正常的东西。”
乔声背后惊起一身冷汗,手脚也冷得厉害。
这座房里有很多条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有很多这样的玻璃柜,大厅内更是有不少装有展品的展示台。那些展品形状各异,颜色却格外鲜艳。如果画是由人的皮肤做成的,那那些展品想来也跟人脱不了关系。
这又哪里是画展,简直...就是一个人类屠宰场。
背后被人撞了下,身体刚被骆训扶着,就听到有人说道:“十分抱歉撞到了你,美丽的女士。”
两人看了过去,是个面容苍白病态的男人。他诧异于乔声的容貌,视线在她脸上流连许久,惊叹道:“您的眼睛可真漂亮。”
想到这诡异的房子和周围不是人的怪物,加上这人这句话,两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哪里还能想到找人和线索,恨不得赶快出去。
没有理会这个人的话,骆训拉着乔声就往门口走去。可是在人流的几经变换中,两人早已迷失了方向。这四通八达的房子内,就跟一开始就没设置大门似的。
“怎么会...刚刚还看到门口在这边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骆训总感觉周围的人有意无意地朝他们靠近。他散下乔声的头发,捋了捋挡住她的脸,搂着还在慌神的她朝别处走去。
“这个房子哪哪都古怪,我们先找地方藏起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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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想象。
几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底下。
他们跟着人群进入了一间房间,没想到那扇门是通往的是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所处的地方仿佛是一个斗兽场,光线十分阴沉暗淡。这里的空间很宽敞,而底下是个巨大的展台。他们站在高处,往下是一层又一层围观的人。每个人的情绪都很亢奋,说笑声谈论声不绝于耳。寥寥无几的灯光照到他们脸上时,所有人的表情如出一辙地夸张狰狞。
顶上的人也很多,几人如同被水流冲着走的枯叶,直到走到一个视野不是很好的角落才堪堪停下来。
张珂摸了摸手臂,“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干什么?血人怪物的狂欢?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往上共四层的高度,几乎每一层都站满了人。个个穿得光鲜亮丽精致得体,不是来游玩的客人就是维希里的贵族,没有平民的影子。
那日NPC的谈话再次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林闵生低语:“拍卖。”
另两人怔愣。
斯特下了那么大的功夫想清理藏在镇内的与血人怪物镇民不同的“比伦人”,无非是想利用他们打造出一场对外地游客的欢迎仪式。
不论是把他们制作成各种生活用具还是展示台上的各种展品,最终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吸引更多的游客和讨好贵族。而镇内的平民和“比伦人”,也不过是取悦他们的一种手段。
至于被吸引来的客人又会有怎样的结局...张珂他们被种下的种子已经给了他们答案。
杨旭感到一阵恶寒:“我还以为把比伦人做成画具就够恶心的了,他们真的恨不得榨干他们的所有价值。”
从发现比伦人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比伦人时,张珂就已经被斯特的所作所为恶心坏了。眼下即将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哪哪都不舒服,浑身刺挠。
“要不出去吧?在这里待久了我都要呼吸不畅了。”
杨旭却摇头:“出不去的,门从我们进来的时候就不见了,没发现吗?”
“怎么会...”张珂边说着看过去。
可这人山人海,别说门不在了,就算在也看不到半点。
张珂凝噎:“他想将我们困死在这?”
盯着台上出现的那道身影,林闵生眯了下眼睛。
旅游又不会只去一个单一的地方,更何况维西亚也说了会有很多的活动。至于将他们困在这的原因...
很快就知道了。
场内的光线倏地全数熄灭,本就黑暗的地方陷入一片黑暗。众人在惊呼之余发出了阵阵喊叫,所有人的情绪瞬间被点燃,身侧的小女孩也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