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身后传来的动静,单崔宁握紧手中的刀向后刺去。刀刃撞到杖身猛地一震,两人的手都忍不住颤了下。
看清来人是谁,单崔宁并没有放松警惕。
两人就这么无声僵持了会,池殊笑了笑:“吓着你了?”
单崔宁缄默不语。他不认为她是个善良好心的角色。
在上校门口,她救下了那群人没错,但他也亲眼看见她将某种丝线种进了他们身体里。那些人无所察觉,可对能轻易感知到魂体变化的他来说,她这是明晃晃地利用鬼气对他们下手。
至于那丝线的好坏...她这么小心行事,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单崔宁不答:“你我真的打起来,我未必不是你的对手。只是,这落得鱼死网破的局面,是你想要的?”
池殊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你不必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对你而言,没有好处。”
从某种角度来说,单崔宁很厌烦那种时时在他身边晃悠,闹出令人烦躁动静的人。没有人会喜欢时刻在耳边嗡叫的苍蝇,更别说在这种事情上他没有一点耐心。
池殊收回了挡住他刀的拐杖,说道:“你想多了,我没想对你做什么。”
单崔宁显然不信:“是么?”
池殊没在这个话题停留太久,绕过他,向街道走去:“你若是要进那座工厂,我想你或许需要一个伙伴。”
单崔宁没说话。
池殊也没管他是否同意,径自跟着那群军队。拿出放在空间里的制服,瞥到面板上的一栏,脸色沉了些许。
她倒没想到一个新人的警惕性能这么高,哪怕昨天晚上他们共处一室,她也没找到下手的机会。以单崔宁的实力,日后定能达到一个不错的高度。
看了眼身后的身影,池殊摩擦了下拐杖顶部。
只是不能控制在手里,确实可惜。
池殊拿出来的衣服,正是那天她杀死的那个军人的制服。感受到单崔宁的视线,她说道:“我想过不少的方法进去,只是那道门确实古怪,我根本无法靠近。”
“遇到了那支军队,我才明白,衣服或许是进入那里唯一的钥匙。”
她笑了下,像是带了几分嘲讽:“这个副本跟衣服之间,还真是密切相关。”
无论是他们一开始穿着的比伦人的衣服,还是血人怪物穿着的“人皮衣服”,系统似乎在时时提醒着他们“衣服”的重要性。那这是不是意味着,副本任务里,最美的那幅画也跟衣服脱不了干系?
只是不知道这里的“衣服”,又是以哪种形式出现。
就在单崔宁思索间隙,池殊已经换好了衣服,跟在了军队末尾。不做他想,单崔宁也跟了上去。
而就在他进入队伍的刹那,一道让人难以忽视的冰冷视线在他身上舔舐而过,带着浓郁的恶念与恨意。但奇怪的,他根本察觉不到这股视线的来源。
他已经数不清它出现了多少次,像是有人一直在暗处时刻盯着他们的动向。
它会是谁?副本背后的操控者么?单崔宁皱住了眉,看了眼面色如常的池殊,他不能断定她是否也感受到了那莫名的视线。
那扇沉重的门打开了,传来的声响像是击了一座巨鼓,震耳欲聋。可奇怪的是,哪怕现在头顶有着月光,光线也照不进那座房子,里面漆黑一片,一点也看不清房内的情况。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阵阵嘶吼声,单崔宁闻声看去。
就见那些血人怪物从各个角落冒出,它们的指甲很长,身上血肉模糊的一片,缓慢地朝这边走来。没有目标的时候,它们的速度仿佛是个古稀老人。但单崔宁很清楚,一旦发现了猎物,它们就像出弓的箭一样快。
黑暗像是一只张着嘴巴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猛兽,先一步进去的池殊已经不见了踪影。握紧了清风幻化的长刀,单崔宁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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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里安静地有些诡异,就好像到了夜晚,整座小镇的一切声音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就连照下来的月光都惨白得有些吓人。
看完最后一间房,张珂退了出来,眉头紧蹙着。
杨旭在门外放风,见他这副表情,说:“还是没有发现?”
张珂摇头。
他们从二楼一直看到一楼,且不说他们查看的过程极其顺利,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而这里的每间房间都干净得不像是住过人的样子。他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更别说线索。
可在副本里面,太过正常又何尝不是一种异常?
“等林闵生那边的消息,如果他没看到上校他们的踪影,那这座房子里,肯定有一间藏人的密室。”
杨旭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房外传来一阵动静,两人立即防备地看了过去。
只见道道粗大的黑影从地里冒出来,顺着房子的墙壁向上攀爬着。一根叠着一根,将月光照进来唯一的光线都食之殆尽。
是那些在门外的藤蔓。
杨旭倏地侧耳,观察着四周。
见状,张珂问:“怎么了?”
杨旭沉默须臾,像是在辨别什么:“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杨旭的五感在某个副本里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他能听到感知到很多常人难以看见或听见的东西。如今他这话一说出来,瞬间引起了张珂的警觉。
“能分辨出来是哪个方向的吗?”
那些藤蔓上升的速度很快,哪怕隔着墙,传来的摩擦的声音依旧听得一清二楚。可也就是它们弄出来的动静,掩盖住了一切声响。
杨旭站在原地许久未动,仔细辨别着周遭的一切声响。那细微的动静像是隔着层层墙壁传来,声音沉闷而听不真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杨旭的额头都生出一层汗,他这时猛然看向那座嵌在墙内的壁炉,说道:“在那里。”
不知被主人家灭了多久的壁炉上还有着一层没被动打扫的灰烬,漆黑的碳已经变得冰冷,如同这个诡异冰冷的夜晚。
张珂走了过去,在壁炉上一顿摸索。
他们也不是没有过来看过,只是这平平无奇的地方,从表面上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在墙壁上一顿敲打,听着声音都是实心的,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张珂皱了眉。
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有暗房的样子。
杨旭走了过来,他的眼神在周围走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那堆灰烬上。
张珂心领神会,反应过来又有些诧异:“在这下面?”
这些碳灰里还夹杂着许多没有燃尽的黑炭,遍布了炉子的每个角落。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打扫了,灰烬堆积得很厚。手伸进去,甚至没过了手腕。
一个火炉出现在这很正常,但是这么多灰出现在炉里就有些不对劲了。
就像是在掩盖底下有什么东西似的。
张珂摸了好一阵子时间,手突然到了类似绳索的东西,他抬头跟杨旭对视一眼。
“摸到了。”
下一刻,他猛地用力一拉。
抽出来的绳子扬起了漫天的灰尘,铺天盖地地撒了两人一身,呛得杨旭直咳嗽:“妈的,你他妈公报私仇?”
张珂呸了好几声:“我用得着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招吗?”
就在两人说话这功夫,张珂手里的绳子像受到阻力似的拉不动了。就在这瞬间,绳子的另一方猛地施力,力气之大,让抓着绳子的张珂的手上留了一道血痕。
“操!”他怒骂一声。
等杨旭反应过来去抓它的时候,那绳子已经从张珂手里彻底溜走,他刹那间警惕起来,抽出长刀防备。
张珂顾不得手心火辣的疼痛,也立即拿出道具,跟他一并往后退了数步。
而在两人紧张的情绪之下,那炉子安静了数秒,正对着他们的墙壁忽然缓缓升起,一条幽深漆黑,望不到尽头的通道出现在两人面前。
两人互视一眼,难掩的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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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杂乱的一片,林闵生停住脚步。
他从三楼一路找上来,除了上校房间的布局有些不同,其他的房间跟他们住的房间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只是每个房间的墙上都有一幅画,画的内容都很抽象,看久了让人产生不适。
而上校的房间里,挂着两幅画。一幅画的是斯特的国旗,另一幅,画的是两个人。
男人穿着一身军装,坐在他怀里的女人则穿着一身黑色的裙子,手上戴者黑色的手套。看样子,像是他与格丽妮斯的结婚照。
只是...那个房间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就像那些画一样,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观看者的神智。如果其他房间里,源头是那些画。但在那个房间里,他找不到源头。
而眼下...
入眼的,是四楼巨大的空地。与其他楼层不同的是,这一层里只有一个紧闭着的房间。而这空地之上的,都是随意散落堆放的画具。画架上摆放着的大多是些没有完成的画,旁边画盘上的颜色都混合在了一起,早已干得不成样子。
这些画的画风很诡异,明明都是些温暖的颜色,可融合在一起却给人一种阴森甚至有些冰冷的感觉。线条与结构逐渐的扭曲,以至到最后他这个不懂画的人都能感受到作画者心理的疯狂。
林闵生不适地皱了眉,移开了视线,看向不远处的那间房间。
这么一间房出现在这,怎么看都显得奇怪。
思索须臾,林闵生朝它走了过去。
可就在他的手触碰到门把手的刹那,后背传来的针刺感让他猛地顿住了动作。
林闵生站直了身体,向后看去。
艾布特就站在楼梯口,面色阴沉地看着他。对上他的视线,他的嘴角勾起了渗人的弧度:“客人,未经主人允许在房子里四处闲逛,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看着他,林闵生很快冷静下来,他说:“您也没说过不能在房里逛逛不是吗?”
系统对玩家存在某些限制,对NPC自然也是如此。有些NPC对玩家动手是需要一定要求的,既然这个要求NPC没有提前告知,而他又没有立即对他们下手,说明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果然,听到这话,艾布特的脸色更难看,却也没有做出攻击的动作。他阴沉沉地盯了林闵生好一会,一言不发的,就好像是个**雕像一般。
瞥了眼身后的门,林闵生的视线落在了艾布特身上。这一眼,便让他发现了异样。
艾布特身下若隐若现的影子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向四周缓慢延伸着,像是察觉到林闵生的目光,几乎瞬间暴动起来。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大,几度要实化突破出来。明明周身没有声音,却像是听见了影子里面传来的怒吼。
林闵生脸色微变。
第一次见到艾布特的时候他就发现他影子的不正常,却没深究里面究竟会隐藏些什么,没想到也是类似怪物的存在。
只是让他感到奇怪的是,那影子铺天盖地的,彼此交融吞噬,却没有对他动手。反倒艾布特因压制它们的暴动而支撑不住身体,甚至有些虚弱。
林闵生警惕地看着这一幕,做好随时动手的准备,一个想法脑海却里一闪而过。
它们在互相残杀。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影子里有一部分想对他动手,却被另一部分死死困住压制。而作为它们承载体的艾布特却因为它们的纠缠厮杀备受折磨。
是什么导致这一原因?
电光火石间,林闵生猛地想到,艾布特一直没对他动手,真的是因为系统的限制?还是因为影子的另一部分在拦着他?
像是在印证他的猜想一般,就见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朝他攻击而来,林闵生立即闪身躲开。等他抬头的时候,影子早就已经占满了四楼的整个楼层,周身陷入了一片漆黑。
那部分的影子失败了。
没等他深想,挣脱禁锢的影子仿佛出笼的猛兽,对他发出的攻击不留余力。数十道黑影冲过来带起的风都像把把利刃,割破他的衣服和皮肉。
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让林闵生直拧眉,在被影子围得密不透风的空间里,无论是道具还是异能都在极大程度上被压制住了。而身为这一切源头的艾布特,早就完美隐身,根本察觉不出他的半点踪迹。
但值得肯定的是,他一定还在这里。
林闵生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想着这一楼层的布局。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照进来的光线十分微弱,而四楼只有在楼梯口的左侧有面窗户。楼梯扶手处有两盏蜡灯,以影子为武器的艾布特,肯定会想办法去点燃它们。
黑影迅速从后背穿来,林闵生及时躲开也还是被它击中了肩膀。极大的冲击力,让他感觉半边身体都发麻。他缓了口气,提剑向四周刺去。一边提防着它的攻击,一边寻找它的突破口。
影子如雾气般彼此交融,他难以辨别他此刻的位置。在他们打斗的过程中他把能摸索的尽可能摸索了一遍。只是在有限的条件下,他并不能准确地判断出窗户所在的地方,他得让它露出破绽。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在林闵生的数次反击之下,层层叠叠的黑影总算被他割开了一道口子。哪怕它又很快融合在了一起,但林闵生已经透过那道缝隙的外景知道了他所在的方位。
一颗类似珠子的东西出现在他手中,他随即朝一侧扔了过去。
如他所想的那般,珠子刚好落在了窗户的边缘。在两者相触的刹那,那珠子突然化成了一滩黑色的液体,向四周蔓延开来,迅速地包裹住了整面窗户。
在外面的光线消失的瞬间,影子的颜色也明显淡了下来,攻击也减弱了几分。在它缩小范围的时候,林闵生看到了被它遮挡住的正在燃烧着的蜡烛,以及蜡烛旁面色狰狞的艾布特。
他与艾布特对视的瞬间,林闵生立即发起攻击。影子挡住了冲向艾布特的那一剑,却没挡住他扔向蜡烛的道具。液体再次包裹住了蜡烛,带走了这一楼层里最后的光线。
而就在这所有光线消失的时候,那已经被压制的部分影子骤然暴起,将试图再次发起攻击的影子拉进了无边的黑暗里。整个楼层中只剩下遍地的画具残骸和林闵生两人。
经历了一次打斗和影子反噬的艾布特相较之前明显狼狈了不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精致发型也变得凌乱不堪。他胸口极大幅度起伏着,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累的。
他阴沉沉地盯了林闵生好一会,抽出胸口的手帕,细细擦拭着嘴角的血迹。须臾,再次扬起了与之前别无不同的笑容:“客人将这里弄得这般杂乱,若是上校大人看到了,他一定会生很大的气。”
看着他的笑,林闵生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这与您似乎也脱不了关系?”
艾布特面不改色:“谁看到了?”
林闵生眯了下眼睛。
艾布特笑意未减:“一位是与他相处数年的仆人,一位是近日新来的客人,您觉得上校大人是愿意相信您,还是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