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之后，并肩而行 第9章 The Answer of love-1

温度、湿度、气压，就连空气成分都由整个环境控制系统综合维持最适宜人类生活的恒定状态，就这点上来讲，2号空间站是永春的国度。这是当然的，空间站不会让太阳的升起和落下影响到它的内部运行，这就是为什么大部分区域的外壳都是封闭的。更别提空间站自身的旋转和轨道运动造成的影响了，她能感受到的昼夜以及自然日的长度都是工程师为了人类能保持良好的健康状态而创造的。

在某一方面来看，这当然很好，不用再忍受一年比一年难驱的各种虫子的叮咬以及野兽的袭击，或是突然的气温变化导致感冒之类的琐事。

不再能见到窗外的灌木在阳光下被照得闪烁的光斑，而只有虚假的投影，这让她觉得很可惜。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居住区由于安全考虑不在空间站靠外侧的位置，自然没有真正的窗户。倘若有真的窗户，不去看投影的话大概也只能看见太阳一直挂在那儿的样子了。这是因为2号空间站为了在对抗木星引力的同时节省燃料，为了不被引力捕捉而掉下去，一直以第一宇宙速度在小行星带绕着太阳公转，除了在核危机时为了方便救援舰往返稍微往地球方向靠近时并非如此。

在这样的先决条件下，她还有什么可挑的呢？

可是，不再能在被鸟鸣吵醒还是让她着实有些遗憾，她以前总会刻意在窗台上撒点儿干玉米粒儿或是坚果什么的，等着小鸟来啄食，这样她就可以一边在赖床的时候闻着被子上的霉味儿，一边看着窗外一蹦一跳啄着米的鸟儿们了。

她并没有否定技术的意思，投影某种意义上也不错，毕竟你可以自由选择投影的种类，例如清晨时的森林、黄昏时的山巅，甚至海洋深处，投影技术支持自定义。投影可不是像简单放一张图片一样在那儿杵着，也不像是她小时候见过的那种投影幕布，印出来的东西都扁扁的，而是拥有尽量真实的影像，会因为你的视角变化而产生变化，宛如窗外真的是这样的景色一样。配合小型的环境系统和集气机，完全可以做到让你随时身处撒哈拉沙漠或是阿尔卑斯山顶。

这是项老技术了，方便在你不喜欢买下或是分配的房子外有你不喜欢的景色时可以自由调整，在高楼林立的纳能片区住宅中已经运用了多年，几乎是标配了——想也知道纳能用这样的功能圈了多少钱。

好在进入舰队时代的2号空间站没有这事儿，至于以前有没有…她没有查阅到相关的记录。

其实，如果黑入这个大系统，将所有的投影改成恐怖的鬼脸这种事理论上完全可行。

……

还好没人这么做。

还是只谈好处吧。其实，在这项技术下，只要你有自己的探索机器人，你可以选择全球任何一个地方的景色作为你窗外的样子（只要不涉及到**），如果嫌贵没打算用自己的机器人，也可以选择纳能官方丰富的取景图库进行选择，还可以取用你之前旅游拍下的风景照进行模拟生成，保证场景的真实性；你的窗户外甚至可以是你喜欢的游戏场景；即使你想让窗外站着一只长颈鹿和企鹅也可以。

你当然也可以将企鹅的叫声编辑成岩本薰的最新单曲。

说起来，她最近又发新歌了，真不知道她明明不擅长唱歌还是坚持出新曲的原因是什么，难不成觉得自己的声音是需要流传下去的瑰宝吗？反正艾丽卡在看见强提醒时第一时间用她挣取的空间币购入了。她还真的按照网友的说法试着将前奏的哼唱部分改成了她的起床铃声，倒是确实在几天时间内让艾丽卡没有再赖床了，感觉就像薰在枕边喊你起床一样……真是让人脸红心跳。

不过，一周不到的时间里艾丽卡就脱敏了。

而且……这件事她绝对不想被薰阿姨知道。

同样的投影技术不止在窗户这里有运用，这让她想起了上次在自贩机前为要买什么样的小零食而犹豫了半天，路过的同事提醒她，你可以通过点击商品预览按钮的投影去看到如果撕开包装的话里面的内容物是什么样的。

就连这样的事都可以选择，艾丽卡对此感到不知所措。

因为很自由，因为很周到，这让人们能最大程度将时间都投入到自己选择的事中去，这样一来，就算是她也会察觉到自己手中掌握着时间吧。

她无法这样欺骗自己。

2号空间站的季节变换并没有实质上的意义，而只是为了维持集体幻觉和传统，为了抚慰人类深植于基因中的、对自然的渴望，为了让人们忘记他们失去的一切。

忘掉那个历经数十亿年演化才达到的精密动态平衡的系统，忘掉那个在极其苛刻的物理参数下诞生的奇迹，人们会忘记自然光带有什么样的温度，而只记得全息室的晴天，他们当然也不会再记得在地球的每处看都不太一样的蓝色天空，无法再亲眼见到横跨天际的雨后彩虹这一奇异的光学现象……

她一定会怀念风，怀念太阳辐射能的不均导致的宏观流体运动，那承载着鸟儿等一切生活在天空中的物种们伴着水汽的湍流与层流进行纯粹的物质循环……

她也会怀念她能感受到的、驱动整个生物圈节律的季节，那种因为初春清冷空气而冷颤的瞬间，盛夏午后不得不敞开窗户吹着携带热浪的一点点儿微风的时刻，秋日农忙时眼前铺天盖地的金黄，以及寒冬时大地寂灭时的宁静……

她想记住拍打在脚边的海浪，她想记住高山上的清新空气，她想记住新年的第一天特地去看的日出……

所有的这些基于感官的、活着的体验，都随着地球的毁灭而彻底停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