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之后，并肩而行 第86章 The Answer of love-2

你为什么费尽全力也要跑到这儿来？

这个掩体之下深处的基地明明还有完整的防辐射功能，只要核反应堆还在正常运作，循环系统也能正常启用。为什么要来到不是维生区域的这个发射井里？

是因为循环系统坏掉了吗？所以发讯号想要寻求救援？

核反应堆的电池也是你单独启用的吧？因为是非专业人士，结果导致了泄露……忍着辐射也要来到这儿，你的目的是什么？是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所以才将密钥放到能传出去的讯号里的？这个记事本里的内容……你是想被人发现吗？

“你很有阅读雅兴嘛。”劳森弯腰凑近正在读日记的艾丽卡。

记事本里写着些许生存笔记，大部分都是这个人的自述。

“这些迟早都要归档，我只是提前看一看。”

因为身着防护服，被外骨骼包裹的、变得有些粗大的手指翻这巴掌大的记事本有点费劲。

艾丽卡无法从记事本的内容中得知对方在辛迪加的职位与任何有用的官方信息，被层层防守的记事本也并非记载着某种辛迪加灭世的什么惊天秘密，而只能看见一个普通的、对科学有着热忱，与她别无二致的……普通人。在是科学家之前，他是两名孩子的父亲，是一位好丈夫，他恪尽职守，用朴素的口吻记载着他作为研究员的平平无奇每一天。艾丽卡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这个巨大机甲的维护人员，而只知晓对方在生命的最后时光对于‘生’这理所应当存在的渴求。

他似乎从某种渠道得知辛迪加的破罐破摔的灭世计划，为了面对即将到来的核危机，在所有人执意撤离时，就连抛弃这里的辛迪加高层都为了后续的安全离开而封存了项目，他悄悄囤积了足够他度过半生的足量物资。

他没有做出什么惊天地的大事，留在这里也并非是为了阻止极端辛迪加利用这半成品的机甲升空对撤离的队伍进行毁灭性打击。

他不是英雄。

只是一位战战兢兢面对核危机的、来自辛迪加的……普通人。

艾丽卡郑重地翻开记事本的最后一页，那上面，写着一句仿佛用尽最后力气留下的德语：

“没准，他只是想再一次看看地堡外的天空。”

书页中，潦草的笔记写着这样一个简单的愿望。

艾丽卡轻轻合上那本承载着这人心愿的日记，她的目光从日记移向那具仍保持着指引姿态的科学家遗体，她与劳森一起将尸体平放在地面，将尸体的白大褂脱下，为他盖上。

她再次抬头仰望那尊战争兵器，一种跨越了十年光阴与生死界限的理解，在她心中缓缓升起。

她小心翼翼地绕过科学家的遗骸，检查着整个被Wendy架设的临时电源启动的主控制台，接入了自己的设备，找到了与结构相关的指令。屏幕亮起，复杂的数据串在主控制台的屏幕上流泻而下，她过滤掉大量关于机甲维护和武器系统的锁定协议，最终找到了目标。

她的手指在虚拟屏上飞快敲击，她再次输入了来自这个人的密钥。

全家人的目光交汇，无需多言，一种肃穆的默契已然达成。

艾丽卡深吸了一口气，键入了最后的指令。

【发射井开启】

一瞬间，低沉的轰鸣声自四面八方传来。机库顶上那些巨大的几何形钢梁结构开始缓缓移动，如同花瓣般沿着预设的轨道滑开，露出了后面厚重的复合装甲层。紧接着，这些装甲板也从中线分裂，向两侧自动收缩。

更多的尘埃和碎屑因为意料外的动静正簌簌从上方落下，如同下起了一场灰色的雪。

一道微弱、阴冷的光线，试探似得从逐渐扩大的缝隙中射入，没准是首次照亮了这尘封了十年之久的地下基地。

最终，当所有机械运动停止时，一个巨大的圆形开口出现在了空间正中，将外部世界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曾几何时，那头顶的天空应当是蔚蓝色的。

如今，却是他们早已熟悉的一片永恒的、令人压抑的铅灰色。

厚重的辐射尘云如同肮脏的棉花，低低地压在天空，遮蔽了阳光，只透出黄昏的土黄色光晕。

没有飞鸟，没有云朵的流动，没有多彩的光，只有一片死寂、毫无生气的灰暗。这就是核战争结束十年后，地球这一家园的天空。而他们，如同井中之蛙，呆愣地看着阴冷的光线悄然穿过四散的灰尘缓缓降下，正好笼罩在中央的机甲之上。

风，十年来第一次吹入这密室，带着地表冰冷的寒意和微弱的放射性尘埃轻轻拂过科学家的白大褂，发黄的衣角正微微飘动。

他获得解脱了吗？

辛迪加一直以来被历史记载成一种立场，与‘公开、共享、适应、共处’的纳能口号相对立，他们认为‘私有、盈利、不公开、独裁’才是唯一正确的做法。

人类，在这一准则下被粗暴分为了两派。无所谓身份，无所谓理想与抱负，光是身处于‘派系’之中，就自动被塑造成了符合其特征的符号。

这让艾丽卡不知为何有点伤心。

这位拥有控制台系统权限的科学家，是辛迪加的毁灭计划如果成功就会注定成为刽子手的人。他死前特地来到这里，到底是什么心情？

此刻，她眼前所面对的这具干枯遗体不再是陌生的辛迪加科学家，而成了一个在历史洪流中被碾碎的鲜活灵魂。历史的浪潮突然朝她滚滚袭来，无数人从她脑海中闪过：他们或是背负罪业的疯子，或是领导一个民族走向解放的伟大领袖，或是为阐明真理献出生命的先贤，或是一个个曾经怀揣着理想的年轻人，却最终被裹挟进谁也无法控制的、名为‘时代’的列车之中。他们或许陷入过绝望与挣扎，明知前方是深渊，却不得不一步步走下去——

她的思绪飘向远方，飘向了那个她曾在无数新闻报道、档案中凝视的身影。

这一刻，艾丽卡突然意识到山崎一直以来都在面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