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鸡终成仁 第10章 第 10 章

刚开始我是广袤无垠里的一抹意识，在漫长岁月起起伏伏碰碰撞撞，不知因何存在，也不希冀灭亡。

终有一日，对万物毫不在意的心，突然有了些不同，日以继日。

她走了，我被困在那个躯体里，度日如年。

在深海游弋万年，尘封在极海冰川万年，都没有这几日令我煎熬无比。

我怕她会消失。我想找到她，跟之前一样陪伴她。

得偿所愿被大卸八块后，我又成了那一抹意识，随风而去。

上一次找她费了些功夫，但这次我直接来到老房子，午夜时间我从窗户流入房中，看到她在棕床上翻来覆去，睡得极其不安稳。

我连给她盖盖被子这样一件小事都做不到。

作为宇宙的衍生品，客观是我们的本质，没有生命，所以无边无际。

我只能看着她。

没一会儿，她突然坐了起来，走到窗边向外看了好久，月光明亮，天空深邃，把窗户关起来后，她又推开门直接来到院子里，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爸，是你吗？”过了好久，她突然喊了一声。

院子里没有任何声响，花海海叹了口气，蹲在地上又抽泣起来。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开灯。

“花海海，是你在哭吗？”突然安静的空气里传来声响。

花海海把头抬起来，确定门外真的有人，小心翼翼问道：“是谁？”

“是我，尹希。”门外的人答道。

花海海似乎有些失望，站起身来回了屋，没有给门外的人任何回复。她大概在想，不回复门外的人便会自行离开。

墙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看到一个男人准备翻墙而过。

“这里的坏人怎么如此胆大妄为！”我气愤不已，可我却又做不了什么。

我感知到旁边有新生生命无数，但没有一个生命能够对抗人类保护花海海。

花海海也听到了声音，再次走出房屋，名叫尹希的男人求助道：“花海海，能帮我一下吗？”

“你在干什么？”花海海不可思议道。

“我不放心你，而你又不接我的电话。”尹希惨兮兮道。

“我已经跟你讲得很明白了。”

“从我今晚决定来到这个村庄开始，我就没想过退缩，我一定要找到你。”尹希决绝道。

“黑漆漆的村庄里找不到人可以问路，但我都没有放弃的想法，好在附近有一个工厂晚上不停工，里面有人知道你家的地址。”

“没用的。”花海海丧气着不知所云道。

“我在流血……”尹希喃喃道，“这上面有很多玻璃碎片，你真的不准备帮我吗？”

花海海终于有所动容，那是两米多高的墙壁，幼时父亲修建时在上面铺满了啤酒瓶碎片以防止小偷翻墙而入。

“你是傻子吗？”花海海大喊道，摸第一下的时候就应该知道不能爬了，而尹希那个家伙明知有碎片还是坚持爬了上去。

然后花海海打开院子里的灯，抬了一张梯子过去，让坐在上面的尹希下来。

昏黄的灯光下，尹希白色衬衣上好几处斑驳的血迹，裤子也有好几处拉破了。

花海海实在不能理解，苦着脸又皱着眉头，她不想理他，却无法对他的伤口视而不见，只能说：“进来帮你处理下伤口。”

两人进屋后，花海海终于开了灯，我们都看清了房间内的陈设，七八十米的房子没有隔断，简单得有些空旷，她让尹希在沙发上坐下来。

环望四周尹希不禁问道：“你一个人住不害怕吗？”

“怕什么？鬼吗？我巴不得有鬼存在。”取来药箱的花海海没好气地说道。“把手伸出来！”

伤口比想象得要严重很多，光是两只手掌心便全是细小的伤口，花海海用棉布蘸取碘伏小心翼翼地清理每一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子？”心中烦闷无比的花海海再次质问道。

“你喝酒了，还哭了，万一出了事，我会自责的，你就当是一个医生的本分好了。”尹希尽量不给她增添负担。

“我小题大做。”花海海解释道。“我先帮你清理下，等天亮了你还是去趟医院，其他伤口你自己清理下。”

尹希举起两只手掌给她看，可怜兮兮道：“刚涂了药，很疼哎！”

“那怎么办？”花海海烦闷道。

“好了好了，身上的伤隔着衣服不太严重。”尹希只好知趣道。

花海海收拾起碘伏和棉签，突然听到一声凄厉得惨叫声，正是尹希发出来的。

“怎么了？”花海海赶紧问他。

“疼！疼！疼！”尹希面色痛苦道。

“哪里呀？”花海海十分疑惑，看那样子他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这儿！”

“不，是这儿！”因为手掌心有伤口，尹希没法立即查看疼痛的地方，只感觉有一个虫子在自己身上飞快地爬来爬去，疯狂盯咬他。

“背上！它爬到背上了，背上有虫子，你帮我拍死它！”尹希急忙喊道。

花海海只能照做，隔着衣服在尹希背上拍了几下，尹希又喊道：“在下边！”

花海海又拍了几下，尹希这才消停下来，皱眉问道：“什么虫子这么厉害？真得太疼了！”

“可能是肿腿蜂吧，我也被咬过，你越挣扎它越咬你。”花海海表现很平静，但是这种全身乱窜咬人的肿腿蜂她还真没遇到过。

“很痒。”尹希难过道。

花海海取来清凉油，撩起尹希的衬衣一看，他的背上很明显有好几处被虫子咬伤的伤口，仔细一寻，才看到一只红色小虫的尸体，确认就是肿腿蜂。

抹完药膏，她看了看时间，刚刚凌晨三点钟。

尹希看出花海海的顾虑，抱歉道：“对不起，今晚我唐突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下子想不了太多事，只想见你一面，想知道你因为什么而伤心。”

“还是不想告诉我吗？”

花海海摇摇头，简单道：“真的没什么。”

“尹希。”

过了很久，花海海继续说道：“我想简单一点，我讨厌复杂，这是我的真实想法。”

尹希顿悟：“对不起，是我唐突了，以后我不会再这样，只有一点，希望你别拒绝我作为一个医生对你的关怀和治疗。”

“即使作为朋友，我也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尹希也真诚道。

因为少年时期的相处，花海海对尹希还是有几分信任的，思索了一会儿，最终点了点头。

而后尹希在沙发上睡着，花海海在床上睡着。

他还算一个正人君子，没有任何越矩的想法，就算有，他也不会得逞，我会立马变成一只肿腿蜂，钻进他的衣服里像刚才那样继续咬他。

他们睡着，而我在努力思考一个问题。接下来，我该怎么做？当一个米粒大小的虫子，真的太渺小。

我可以像之前一样，凭借有机物遁入一个崭新的躯体，可我没有信心凭借那个躯体可以靠近花海海。一条鱼，一只狗，或许是一个人，都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现在的她不太会主动接近任何事物了。

也许只有不再遁入生命和意识的循环之中，才能时时刻刻跟着她。

□□是一种累赘。但没有□□，她完全无法感知我。

可仔细一想，我突然意识不到我想在花海海身上获得什么，没有了□□，我的感情也越来越薄弱。

在一丝丝水分的帮助下，我再次变成一只肿腿蜂，在花海海的枕边爬来爬去，不管我有多努力，她都察觉不到。

最终我还是爬到了她的皮肤上，花海海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她打开灯，看到我在她的胳膊上爬来爬去，盯了我好一会儿。

她一副若有所思地样子，而我好像知道她在思索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起身再次来到院子里，尹希也跟了出来，问道：“你干什么？”

“有只虫子一直在我胳膊上爬来爬去，好像迷路了，又好像没有，我准备……”

“什么？虫子？”尹希赶紧凑上来看，然后一个眼疾手快把虫子给拍了出去，几乎是本能，所以都没顾及手上的伤口。

我当即变成了一摊肉泥。

“你的手不疼了？”花海海没好气道。

“它会咬你的！”尹希煞有介事道。

“我家里什么都没有，就是虫子多，你不适合睡在这里！”花海海往外推搡着尹希，把他请了出去。

尹希觉得莫名其妙：“你真得因为一只咬人的虫子而跟我生气吗？”

当然，他还是一样，得不到任何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