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舟差点给屈繁尘翻个白眼:“有点恶心。”
“好像也是,如果别人穿上小帆脚模做的鞋子,走路的时候都在踩你的脚欸。”屈繁尘想想都觉得好笑,不敢笑得太明显,在副驾驶用手捂住嘴巴,别过脸去不看乔安舟。
这种时候知道顺从的我意思叫我小帆了?乔安舟的余光落在屈繁尘身上,出发之前她刚洗过澡,说为了让医生方便查看伤口,特地换了一条浅绿色的工装短裤。
屈繁尘偏瘦,但有肌肉,腿部线条紧致,比起单纯的瘦多了几分力量感。要说有哪里不好,可能是伤痕太多,除了摔倒在地摩擦导致的新伤,还有一些色泽暗沉的旧痕。
听到后方的鸣笛声,乔安舟才回过神来踩油门。
屈繁尘早就收敛了笑意,只不过要回正身子时注意到乔安舟落在自己腿上的视线,为了躲避视线碰撞可能产生的追问,才一直看向窗外。
她知道自己的腿上伤痕很多,但不打算掩盖,毕竟它们是她努力工作生活留下的痕迹。乔安舟没有问,屈繁尘自然不会主动说。
下车的时候乔安舟让屈繁尘待在车里别动,然后下车走到她旁边为她拉开车门,对她伸出右手:“我扶你过去。”
从地下停车场到医院挂号处的距离不长,但屈繁尘走得很煎熬。她在慕容昼家里没洗澡就睡着了,醒来之后又不忍打扰熟睡的慕容昼,穿着一身满是汗味的衣服回到乔安舟家。
摔倒惊醒乔安舟之后,乔安舟本来要马上送屈繁尘到医院,但被屈繁尘拒绝了。
容我先洗个澡。
屈繁尘刚扶着床边站起来,膝盖就迸发出一阵钻心的疼痛,疼得她差点再次瘫倒。
乔安舟看出她情况不妙,问需不需要她帮忙洗澡。
她询问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仿佛给屈繁尘洗澡和给宠物狗洗澡没什么两样。屈繁尘的自尊心不允许,拒绝的时候刻意强调身份拉开距离:“乔总又不是我请来的护工。”
乔安舟见屈繁尘拒绝得干脆利落,没再坚持,退求其次将帮忙程度降低,问她需要自己帮忙准备什么衣物,这次没被屈繁尘拒绝。
屈繁尘走进浴室之前从包里拿走了贴身衣物,然后再三交代乔安舟把衣服放在浴室门口就行,不用亲自送进来。
我又不会吃了你,为什么这么害怕?乔安舟没问屈繁尘原因,虽然略有不满但仍然按屈繁尘交代地照做。
在等待屈繁尘洗澡的间隙,乔安舟拆开了薄荷糖的包装,白色的硬质糖果和柔软的口腔接触,逐渐升腾的凉意沁人心脾。
这么爱吃薄荷口香糖,一定也很爱吃薄荷糖吧。
屈繁尘刚才说过的话在乔安舟脑海中回响。她吃口香糖本意是为了戒烟,排解无法通过抽烟纾解的焦虑。她并不在乎口香糖到底是什么味道,只不过所有口香糖味道都是薄荷口味的变种或混合。
擅自推断我的喜好。乔安舟用舌尖推动的口中的薄荷糖球翻滚,小小的不满被清爽的甜味消解了。
口香糖和薄荷糖的本源是一样的。
它们是同类。
她们也是同类。
电影中那张让乔安舟朝思暮想的脸,和现在每天在她眼前浮现的脸是同一张。
因为相似才让人迷恋,但也因为相似让她陷入痛苦。
糖球破碎的那一刻,浴室的水声停下了,乔安舟看见屈繁尘裸露的小臂。她将痛苦抛诸脑后,咀嚼着薄荷糖的碎片,在心中默念:能触及的才是最重要的。
乔安舟把屈繁尘扶上车,又把屈繁尘扶到医院,两人肌肤相贴的时候她能感受到屈繁尘的紧张和不自然,但她没有放手。
她没有虚虚地挽着屈繁尘,她实打实地用右手搂着她的腰,左手紧贴她为了获取支撑搭在自己肩膀的小臂。
为了行动方便,乔安舟穿着纯黑的紧身短袖,搭配一条浅灰色的尼龙阔腿裤。她的体温通过轻薄的面料传递给紧贴着自己身体的屈繁尘。
屈繁尘惴惴不安地闻着乔安舟身上清新的橙花和佛手柑的混合香气,担心她闻到自己身上的随着心跳加速而产生的汗味。
屈繁尘不知道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乔安舟只闻得到沐浴露的香气。
为什么一样的沐浴露,不同的人使用会有不同的味道——老生常谈的问题在乔安舟脑海中一闪而过,她不想思考这种无聊的问题的答案,只想享受当下。
专家给出的治疗方案需要打石膏。听到需要石膏固定,乔安舟眉毛轻挑,随即在忒修斯企划管理运营小群中艾特导演和制片,让他们进一步筹划今天还有之后的直播方案,确认之后汇报给她。
段浅雪对此颇有微词,回复说屈繁尘打乱了安排,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影响直播运营,应该早点启用备用成员计划。
乔安舟对此嗤之以鼻:段总能不能有点可持续发展意识?成员又不是一次性筷子,筷子折了可以再换,人折了不能再找——还是说你在质疑我选角的眼光,想借此机会引入和段氏严选?
其他执行层看见乔安舟这番火药味十足的言论,无人敢在群内回应。段浅雪看到后更是气急败坏,气得差点把手机砸在地上。
乔安舟见导演不回话,再次艾特他:让擅长跳舞的人跳舞,让屈繁尘干别的。
得罪段总和得罪乔总,哪个更恐怖?导演不知道,但他不敢马上站队表态。他战战兢兢地回复乔安舟:比如说?
[你问我?你们策划了那么多个选题是摆设吗?游戏、杂谈、唱歌,这些活动也不需要脚啊?]
乔安舟敲击手机屏幕的力度太大,屈繁尘在旁边听到一串噼里啪啦的敲击声,以为乔安舟公务繁忙,不敢打扰她。
[今天下午四点前我要看到接下来一个月的节目安排。]乔安舟发送完这句话之后抬起头,发现屈繁尘不见了,刚要发怒,却听见屈繁尘问自己。
“忙完了?”屈繁尘没办法久站,在乔安舟安排工作的时候,她像单脚的锡兵一样,往后跳了一步坐下。她还要依靠乔安舟扶她去诊疗室打石膏,要是自己单腿跳过去,可能在半路就散架了。
乔安舟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屈繁尘进入拍摄现场时,引起众人瞩目。
杜灯绮刚要过去了解情况,就被申音希抓住衣角。柔软的粉白条纹polo像拉面师傅手里的面团一样被拉长,心疼衣服的杜灯绮回头怒视申音希:“你干嘛?”
乔安舟寸步不离屈繁尘,正在用纸巾擦拭额上的汗水,想必推轮椅时花费了不少力气,但她的手仍然搭在轮椅推把上,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
要是放任杜灯绮横冲直撞跑过去,她对屈繁尘表现的亲昵友好可能会成为乔安舟心头的一根刺。
现场工作人员众多,申音希不能冒着被其他人听到的风险说出推测,只能用其他理由正当化自己的行为:“你衣角有一粒米饭,很黏,想帮你拔下来。”
“哪呢?”杜灯绮低头查看衣摆,没发现米饭的影子,反应过来她中午吃的三明治,根本不可能粘到米饭。
“导演让我们赶紧看今天的台本。”申音希在杜灯绮兴师问罪之前对她晃了晃手机,工作群中导演置顶了刚刚发布的消息。
屈繁尘掏出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对乔安舟眨了眨眼:“帮我充充电?”
手机在来现场的路上没电自动关机了,屈繁尘在车上一直望着窗外发呆,下车之后才注意到这件事。
轻便的可折叠轮椅优点是轻,乔安舟一个人可以打开,但缺点是不好推且硌得慌。
乔安舟推着屈繁尘通过减速带的时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白皙的手掌因为用力泛红,坐在轮椅上的屈繁尘也不好受,差点被硌得跳起来。
等电梯的时候乔安舟在屈繁尘身后累得喘气,气息落在屈繁尘头顶,让她有点不好意思。老板服侍员工,真是倒反天罡。
“要不我自己……”屈繁尘想说她可以自己手摇轮椅行走,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乔安舟冷冷地拒绝道:“不行。”
她们在B1层,电梯从B2层上来,开门的时候屈繁尘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慕容昼,还有她旁边身着酒红色短袖衬衫的段浅雪。
冤家路窄。屈繁尘想起昨晚段浅雪命令她们看到乔安舟之后跟她汇报,没有汇报的屈繁尘现在和乔安舟在一起被抓个正着。
有乔安舟在,段浅雪不敢拿屈繁尘怎样,但她肯定会因为这件事增添对屈繁尘的怨恨。
段浅雪确实这么做了,她把昨晚被慕容昼制止,被乔蓝渝嘲讽产生的怨恨都记在屈繁尘账上。在乔安舟推着屈繁尘进入电梯后,趁乔安舟在确认电梯楼层时,用力踢了一脚屈繁尘的轮椅。
乔安舟听见声响随即转身,见段浅雪面无表情摆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脸一沉:“你刚才干了什么?”
段总的恶意表露得真是明显。刚才那一脚不足以让轮椅翻倒,但让屈繁尘体验到了过减速带的颠簸感。
她无意与段浅雪交恶,毕竟再怎么说对方也是她的顶头上司之一,而且万一哪天乔安舟对她失去兴趣不再给予庇护,那段浅雪肯定会把她折磨得很惨。
段浅雪一言不发,假装没听见乔安舟说话。乔安舟强压怒气,低头凝视屈繁尘:“她对你做了什么?”
可以体谅一下打工人的心酸吗?这些话我们不能私下沟通吗?一定要我当着段浅雪的面控诉她?屈繁尘纠结为难得无法开口,不知道能不能说,也不知道怎么说。
打破一片死寂的人是慕容昼:“段总踢了小尘。”
慕容昼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让段浅雪大惊失色,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妹妹竟然会帮屈繁尘说话?
“我不会放过你的。”电梯开门之前,乔安舟的运动鞋踏在段浅雪的乐福鞋上,脚尖用力下压研磨,直至段浅雪的平静表情的扭曲才离开。
乔安舟推着屈繁尘离开之前,面色不善地甩下一句话:“如果之后屈繁尘再受伤,我会全部记在你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