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凭 第22章 北境

三日过去了，漠北内还是没有千面狐的消息，连落月剑都没有被送回影山。

那就证明他如今还在北境内。可他到底会藏在哪呢？

“你确定飞鱼将漠北全搜索了一遍吗？”林熙他眉头紧锁，望着北境地形图对雁白问道。

“回主上，我们在漠北的飞鱼本就不多，而且漠北中有许多地方飞鱼无法进入。所以属下认为，千面狐极有可能仍然藏身在北境。”

他用手指，在阴山南部的一处崖壁画了个圈。

“属下猜想，千面狐有可能会藏在这里。此处山脚有数个村庄，容易藏匿。而且地处联通北境与漠北的要道。”

林珩景点头示意让他接着说。

“钉子传来线报，四月十日，也就是五天后，漠北铁骑将突袭阴山北面的断沙关。只要战争爆发，他们就可趁乱逃回漠北。”

雁白分析的头头是道，但到底太年轻了，还是欠缺了些火候。

一旁的秦阙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他们若是在此地，大可让漠北将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接回去。”

林珩景：“但他们没有回漠北。”

秦阙点头，继续说：“所以千面狐与漠北铁骑之间，一定没有联络方式。但他很聪明，只看见榆桑城内士兵调动频繁，就猜到了两方即将开战。”

“而他如果此时前往峡谷，势必会引起守将注意。所以我认为，他们一定还藏在榆桑城中，等到北境军开拔，驰援断沙关，他们就会跟着一起走，再趁战乱离开。”

显然秦阙的分析更加透彻，雁白的脸面有些挂不住，自己在楼主身边学习了好几年，如今竟然比不过一个江湖侠客，想到这，他的脸“刷”的一下变得通红。

林珩景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道：“雁白，那你说说，我们如何才能赶在他们离开之前，将他们一网打尽？”

雁白沉思片刻，说：“只能挨家挨户搜了。可是他们隐藏的太好了，连飞鱼都找不到人。”

“有进步，但还是太宽泛了，我们没有那么多飞鱼，不能给你去挨家挨户的搜。遗松，你怎么看？”

他对北境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哪里容易藏人，哪里地形隐秘，他都清清楚楚。

“派人重点搜查难民所，此处鱼龙混杂，最容易混进去。尤其要注意金疮药的味道。”

真正的难民，是用不起金疮药的。

林珩景接着他的话继续说：“若是找到了人，立即前来禀报，不可贸然行动。尤其不可惊动北境军。”

“是。但……若是找不到呢？”雁白不明白楼主怎么这么信任陆沧，就是因为他比自己聪明吗？

“给你一日时间，若是明日申时之前没有找到，我们就去断沙关，总能逮到他。”

林熙看着他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实在是揪心，挥了挥手让他去安排事情。

雁白正要退下，却被陆沧喊住。

“另外，如果我没猜错，这次领兵的是纳日大君的儿子——葛加。找人将漠北突袭的事告诉陈岁桉将军，让她五日内率三千精兵反突袭葛加，切断他们的后援。务必要将他们困死在断沙关！”

“照他说的去做。”林珩景很欣慰，这才是名震北境的秦小将军！

雁白退下后，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他们二人。

秦阙为他斟了一杯热茶，递到他面前，说：“雁白不过十五六岁，带在身边慢慢培养就是了，何必这么急？”

“哎。”林珩景无奈道：“我这病深入骨髓，不知道哪天就要一命呜呼。雁白心思单纯，武艺超群，是最适合接替我位子的。只可惜，他心思太过简单了。”

“你这人……”秦阙一贯不会安慰人，但他此刻竟有万语千言想对他说，“你不让我说丧气话，自己却在说糊涂话。天下能人异士多了去了，总能找到方法。”

“害，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我这是天命不可违，你那是送死，不一样的。”

他顿了顿，又说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死，我还想看着羽儿长大呢……”

“羽儿？莫非是恒王之子？他竟然在烟雨楼？”乍然听闻故人之子还活着，秦阙也不由得惊喜片刻。

聊到羽儿，林珩景的嘴角终于浮现淡淡的微笑，说：“恒王遇刺那年，羽儿不过四岁，宫中也没有魏贤妃的旧人。我不放心他在宫里长大，便将他接到了烟雨楼抚养。”

“挺好的，宫里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见话题却跑越偏，林珩景也只得自己把话题扯回来：“先来说说接下来的对策罢，莫把话题扯偏了！”

接下来商讨的，不过就是如何抓住千面狐。

他们不可能直接在难民所里抓，但又没有合适的契机将他引出来。

再三权衡之下，他们最终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简单来说就是趁他不备，将落月剑给偷回来……

“接下来就看雁白的消息了。你呢？不去前线看看？”

听到前线，秦阙是心动的，没有一个战士不怀念曾经拼杀过的地方，可他还是说：“算了，不过是徒增伤悲罢了。”

战场是他的青春，亦是他的伤心地。

“我有一事不解，若无夏邱将军的兵符，陈将军如何调兵遣将？”林珩景不想见他伤心，便扯开话题。

秦阙：“去年九月，漠北不再猛攻东线，转而分兵进攻西线。为方便陈将军调兵遣将，父亲便将兵符一分为二，让她驻守西线战场。”

林珩景瞬间豁然开朗，说：“秦侯当真好计谋。”

“嗯？”秦阙身为局中人，自然看不清形势。

林珩景便为他解释道：“想必秦侯在那之前，就已经猜到朝廷有奸细，所以将自己的兵权分给信任之人。”

“一来可以减少皇帝猜忌，二来哪怕自己被夺兵权，陈将军也能稳定北境局势，不让漠北趁虚而入。”

原来父亲竟这般深思熟虑，可笑自己打得了胜仗，却输给了人心。

聊到这个话题，林珩景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千面狐若是在难民所倒还好，若是不在，那可就麻烦了。”

秦阙抬眼，问他：“你是说……兵营？”

“嗯。”林珩景摸索着下巴，说，“他擅长伪装，又会做人皮面具。若想伪装成一个不起眼的士兵，倒也不难。”

“先等雁白的消息罢。实在不行也只能去断沙关守株待兔。”眼看天色渐沉，再讨论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秦阙便说：“先去用晚膳罢。”

“嗯。”林珩景朝着门外喊了一声，“来人。”

一个侍女摇曳着婀娜的身姿，步履盈盈地走进来，靠近了还能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的香粉味。

“奴婢在。主上有何吩咐？”娇滴滴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听得秦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坐在一旁的林珩景也皱了皱眉，这帮蠢货居然想用这种方式来讨好他，看来还得再震慑一番。

“吩咐厨房，做点好酒好菜送来。”他的眼神流转到那女子身上，让人无端生起一股惊恐，“还有你，若是心思不在正经事上，小心下场跟那两人一样。”

她顿时跪倒在地，连声叫饶：“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滚。”林珩景冷声道。

她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正欲飞也似的离开这里，却被秦阙再次喊住。

“北境天寒，吩咐厨房炖个排骨汤，菜式也做偏辣口的。”

“是！”

待她走后，秦阙再也憋不住笑意，嗤笑出声。

林珩景轻拍一下他的手，佯怒道：“笑什么笑！难道没人给你送过？”

“还真没有。”秦阙继续说，“我从记事起就在军营里长大，军纪严明，哪有人敢做这种事？”

这话不假，可林珩景突然计上心头，问他：“那你……不会连花楼都没去过吧？”

“不曾。”秦阙正气凛然道，“莫非你经常去？”

“经常去啊。”林珩景听得心里一乐，“我是东家，当然要去查账！”

秦阙：“……”忘了他家生意遍布全行业了。

正聊着，饭菜也做好端上来了。

炖的是萝卜排骨汤，里面不仅放了姜暖胃，还放了一片人参益气补血。

秦阙替他先添上一碗热汤，说：“先喝汤暖暖身子，北境不似江南，即使到了四月，夜里也还是有些凉的。你身体不好，可不能着了风寒。”

林珩景接过来抿了一口，身子果然暖和不少，再咬一口洒满辣椒花椒的水煮鱼，满足感油然而生。

二人吃得不亦乐乎。并且有了先前那两次震慑，今天晚上果然没有人敢来打扰。

翌日，林珩景暂时接替了北境分舵的管理权，将上一任堂主的亲信一个一个踢出去，又提拔了不少有能力却不被赏识的人才。

忙碌了一天，直至傍晚才有片刻喘息的机会。他刚回到房间，连一盏茶都没喝完，又被告知雁白回来了，他只得重新回到书房。

到了书房，雁白已在里面等候。林珩景坐到书桌旁，示意他汇报情况。

“回主上，难民所里没有发现千面狐和落月剑的身影。”

这真是一个坏透了的消息，他若是藏匿于军营中，自己便只能去断沙关堵他。

这样一来，且不说能不能于万军之中抓住他，但势必会引起边关守将的怀疑，自己和英王那边都不好交代。

可事到如今，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要怪只能怪自己一念之差。

“不用再找了。通知飞雀收拾东西，明日出发去断沙关。”

“是。”

事情越来越棘手，林熙的眉也再未舒展。他摊开断沙关的地形图，一遍一遍模拟自己的计划，却总是找不到一个万全的方法。

等到蛾眉月爬上枝头，林熙还没有回房歇息。秦阙担心他的身体，不得不带上汤婆子，披着月色去书房找他。

隔着窗户，烛光映出林熙伏案沉思的影子。

秦阙一时恍了神，站在门外良久，借着月光，将林珩景的侧颜用手仔细临摹了一遍……突然，他猛地抽回了手，心中反复询问自己，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等他回过神来，手中的汤婆子，已经将他的手掌烫红，他回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连忙象征性的敲了敲门，说“是我。”

“进。”林珩景认出了来人的声音，若是秦阙在，或许会有新的思路。

秦阙一进来，先是瞥了一眼燃烧殆尽的炭盆，然后握了握他的手……果然是冰的。

他赶忙将汤婆子塞到林珩景手中，又将自己的披风脱下来裹到他身上。

“冷了也不晓得喊人加炭。”

林珩景一手抱着汤婆子，一手将秦阙拉着坐到他身边，说：“想事去了，连药都忘了吃了。”

“还是要去断沙关吗？”秦阙问他，眉头也不经意地微皱起来。

“嗯。难民所里没找到千面狐，他肯定混进了军营。”

秦阙看见案上的地形图，问他：“你想去战场上堵他？”

“不仅要找到他，还要夺回落月剑，还不能惊动夏邱。太难了……”他按住太阳穴，揉了揉，却还是止不住头疼，“幸好陈笃如今还在路上，不然三方势力齐聚，情况只会更复杂。”

“估计夏邱也是想在陈笃来之前先立一功。这样一来，陈笃就没理由分他兵权了。”

秦阙一边答话，一边仔细研究起地图来，他是将军，在排兵布阵方面自然更有见解。

可断沙关本就位于峡谷处，两军开战，肯定会派斥候搜山，届时必定不好藏匿，更不用说进入战场找人了。

秦阙思索良久，最终还是说出来了：“我倒是有一个方法。只是……”

“只是什么？”

“我在军中尚且有些旧识，若是他们肯出手相助，我们便可以像千面狐一般，伪装成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