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凭 第11章 探查

等回到小院时，太阳正要落下，红红的一轮，将天边的云彩也一并染红了，恹恹地飘着。

陆沧还没有回来，晚膳也没有送来，林珩景无所事事地坐在秋千上，他莫名地有点心虚，如果陆沧发现自己就是烟雨楼楼主，他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再也不理自己……

似乎是二人心有灵犀，林珩景刚想到陆沧，陆沧就出现了。

他仍旧穿着那身墨色武袍，侧脸映着夕阳的余韵，迈着稳稳当当的四方步，将晚膳一并拿了进来。

今日的晚膳较之中午更加丰盛了，还送来了一壶醇香浓郁的兰陵美酒，讨好之意昭然若是。

“你将落月山庄的地形记下来了？”

“你约到他了？”

两人同时发问，林珩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率先回答了他的问题：“自然是约到了，今晚戌时，他会独自一人过来。”

“可我若是去找东西，谁来保障你的安全？他若是想……”

陆沧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眼前的打断了，“且不说他敢不敢对我下手，万一他想杀我，我还可以找清晖山的人求援呀。”

见林珩景已有对策，陆沧也就放下心来。

林珩景又继续说：“李修聪的书房就在李习德书房往南方走两个门，再往西方走三个门的地方。”

“那李习德的书房在什么地方？”陆沧发问。

“从东院大门出去，往北走过回廊，再往西穿过两个门。”

“我大概知道在什么地方了。”

林珩景不免问：“就这么一下午的时间，你已经记住落月山庄的地形了？”

“不能说完全记得，但也差不太多了，只有一些禁地没有贸然进入。”陆沧诚实答道。

“那陆兄还真是记忆力惊人。”说着，林珩景还对着陆沧抱拳以示敬佩。

陆沧接着说：“我今天下午发现，整个落月山庄已经完全被封闭了，任何人都不可以出去，但外面的人可以进来。”

林珩景已经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但从陆沧口中听到还是不免震惊，他问：“这样的话，其他门派的人没有异议？”

“大多数门派都是宴会当日才会前来道贺，所以西院那边都是空的，而提前入住的门派又大多是与落月山庄交好的，轻易不会离开，自然没有人去反驳。”

林珩景心下了然，这李修聪是把这落月山庄围的跟铁桶一般，难怪联系不到落月山庄的人。

酉时六刻，陆沧穿戴好夜行装备后就悄然上路了，他离开时，林珩景眉头微皱，心中有些慌乱，不禁道：“一定要注意安全……还有，戌时二刻前一定要赶到隔壁院中！”

陆沧微微点头，然后转身消失在浓浓夜色中。

而林珩景还在小院中静候李修聪的到来。

夜深露重，林珩景体内又有寒毒，哪怕屋内供了炭盆，他也还是感受到了自内而外的阵阵寒意。

戌时一到，李修聪就敲响了院门，林珩景赶忙将他迎了进来，还四处张望了一番，确认没有人跟过来。

到得屋内，李修聪只觉得一股热浪袭来，转头一瞥才见林珩景居然三月中还在用炭盆。他虽然不想多语，但仍是忍不住道：“世侄怎么还在用炭盆？可是着了风寒？”

林珩景不慌不忙地回道：“是有些着寒，不打紧。”

“怎的还生病了？那与你一同来的小子呢？这么不会照顾人！让旁人见了还以为是我落月山庄照顾不周呢！”

“这不今晚要与前辈谈事吗，他就被我打发去隔壁玩了。虽然他是自己人，可有些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为了让李修聪尽快放下戒心，林珩景不得不努力装出一副谦卑的模样，还特意换上李修聪昨日送他的那副茶具，毕恭毕敬地给那人斟了一杯茶。

李修聪受用极了！他尝过权利的滋味，于是这滋味就如同藤蔓一般，牢牢的抓住他的心，疯狂地汲取他的道德，他的良心，最后将他变成了一个为了权利而不择手段的人！

他舒缓了皱起的眉，瞥了一眼身旁坐着的人，然后轻佻地问他：：“你说有办法让老头子点头？说来听听。”

“我今日从老太爷那里听说研慎明日就会回来，只要能劝动他，老太爷那里还不是手到擒来？”

“哼！”李修聪盯着眼前的黄口小儿，恶狠狠地说：“要是我儿子能左右那老头的想法，我也不至于大费周章搞这么一出了！”

说罢他便重重放下手中的杯子，作势要起身离开。”

林珩景连忙站起身去拦他，慌乱地说：“我我我……我还有一计！”

李修聪又是轻“哼”一声，复又坐下，示意他接着说。

“我这儿有颗药，可令人神志不清，只按照一定的指令行事！”

这倒有点意思，李修聪饶有兴趣地看着问：“这世间真有这么神奇的药？”他虽然听说过这类奇药，但从未想过能亲眼所见。

自然是没有，这不过是林珩景胡诌出来蒙他的。

“当然有！不过这药极其珍贵，还是家父早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那昆仑仙宫寻来的！这药一旦给人服下，便会立刻神志不清，持续十二个时辰，在此期间只要有人向他发出指令，这人就会按照指令行动。”

“那岂不是任何人都能操控了？”李修聪越发好奇这神药了。

“是这样的，所以必须保证服药的人在执行命令前不能与旁人接触，而且绝对不能说出像‘取消上一条命令’这类话。”

李修聪摸了摸自己稀疏的胡须，思考了片刻，然后说：“按照你的意思，是想给老头子喂这种药，然后让他在宴会当日指定我为下一任庄主，而且在此期间我还不能让旁人接触到他？”

林珩景点了点头，回答道：“是的，我们可以在宴会当日，找个时机将老爷子骗出来，喂他吃下这颗药……”

李修聪心下了然，于是打断了他的后话，转而又问他：“这药可会有副作用？”

“这……这我也不清楚，家父只有这一颗，我也从未给别人用过。”林珩景挠了挠头，装傻充愣。

李修聪却再一次沉默了。他虽然想得到庄主之位，也确实恨李习德，但他也不想置他于死地，在他心中，或许还是会怀念那个爱他护他的父亲。

但权利的滋味最终还是蒙蔽了他的双眼，将他心中仅剩的一点怜悯连根拔除，最终他还是说出了一个“好”字。

林珩景见他点头，心中对他的鄙夷又多加了几分，但他的面上仍是不显山不露水地问：“晚辈斗胆问一句，与您合作的到底是何方神圣？我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李修聪见他这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便更觉得自己聪慧过人，慧眼识猪。自己只需要抛出一个小小筹码，这只猪就急不可耐地全盘托出了。

他不着急回答这个问题，毕竟此时面前的人比他要着急千倍万倍。他细细地品了一口杯中茗茶，然后才不急不慢地回答他的问题：“自然。我会告诉他们不要伤了你，待事成之后，我会派人送你到庄外。至于那与我合作的人，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林珩景没想到这李修聪虽然自大，但嘴巴极严，竟是一点消息都不肯透露。

李修聪喝完杯中最后一口茶，眷恋地看了一眼那已经送人的瓷杯，然后站起身来，准备要走。

林珩景赶忙也站起来去送他，临出门前，李修聪还不忘提醒他一句，“我儿那边就交给你了。”

林珩景连忙应下，为他推开厚重的院门，将他送了出去。

还不到戌时二刻。

李修聪出门后迅速隐入夜色，借着墙的阴影，躲在一旁观察两间小院的情况。

不一会儿，他估摸着戌时二刻已到，就见旁边清晖山的院门被推了开，一个身着黑衣打扮的男子被清晖山六人送出了门，然后又推开了林珩景的院门。

看来这小子没蒙自己。李修聪满意地离开了这里。

……

陆沧进屋的时候，林珩景正在清洗茶具，他便凑过去陪着林珩景，一边用抹布擦干水分，一边跟他说话，“我潜入了他的书房，看到了一些他跟影山的书信。”

林珩景刚好洗完茶具，一个一个放好，见对方迟迟没有下文，才开口询问：“你找到了什么？”

“他们将三分之一的山庄弟子换成了影山中人，就是为了控制整个落月山庄。如果最后李习德没有指定他为庄主，他就会动用影山的人，以所有人的性命威胁李习德。”

“信中没写影山要的是什么东西吗？”

“没有。我猜影山是想事成之后再谈条件，所以李修聪才会急于找盟友。”

“罢了，无论他们想要的是什么，总归是落月山庄自己的事，你我能护住众人的性命，也算是不负所托了。”

听着他这一番肺腑之言，陆沧心中却有些不太舒服，“你对李研慎倒是重情重义，为了他，你都敢与豺狼虎豹相争。”

林珩景没有听出来他话里夹带着些许醋意，只是自顾自地说：“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是研慎帮我度过的，所以这次我也要不遗余力地帮他。”

“哦。”陆沧的语气瞬间冰冷起来，“你今晚有套到什么信息吗？”

林珩景将今晚与李修聪的对话完完全全地跟陆沧讲了一遍。

讲述的过程中，他的眉眼弯弯，嘴角微微上扬，一双招人的桃花眼中，仿佛有星星闪烁。

“所以李修聪真的相信了你有那种药？”

“对呀，也是够蠢的！但其实这种乱人心智的药确实存在，比如南疆就有种可以操控人心的蛊虫。”

“那你接下来要怎么去圆这个谎？李老太爷会同意陪你演这么一出戏？”

“他有什么好拒绝的？我可是在救整个落月山庄！再说，明天李研慎就回来了，有他在，事情会容易很多。”

“那你喊他保护你呗。”陆沧语气不善道。

林珩景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眼前这人居然冲他发脾气！但他林大楼主大人有大量，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何况自己还有件事一直瞒着他……

为了正义与友谊，为了和谐与共生！林珩景拿出了平生最温柔的语气，说：“可是你也很好很好呀。他是落月山庄的人，自然要多出点力，可你卷入这些是是非非却是出于侠义，相比之下还是你最好了。”

这番话使陆沧十分受用，冰冷的面容下显露出丝丝浅笑。

他开始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因为对方的一句话而出现情绪波动，会因为他夸赞别人而不开心，又会因为他夸赞自己而欣喜……或许，他已经把这个人当成很好的朋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