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江城 第33章 非传言中人

宋家得知媒人被拒、提亲无果的消息后，府中一片沉寂。宋老爷负手立于庭院，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长叹一声，那声叹息，沉沉落地。

宋夫人则坐在堂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几盒顾家送来的谢礼，眉宇紧锁，忧心忡忡。她喃喃道：“难道延彬的婚事，真要被几句陈年流言耽误了么？”

这时，宋延庚大步走入厅堂，目光坚定：“爹，娘，此事不能就此作罢。我意已决——我要亲自带延彬去见顾玉川，让他亲眼看看，我宋家的三弟，究竟是不是传言中那个心狠手辣的亡命之徒！”

话音未落，宋延彬已立于门边。他身形挺拔，眉目清朗，只是眼底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他原已打定主意不再谈婚论嫁，不愿再让父母为他操心。可面对兄长坚定的目光，那句“我不去”终究卡在喉间，化作一声轻叹。

他缓缓点头：“大哥……我听你的。”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宋延庚便遣人快马传信，约顾玉川于永吉镇“听雨轩”茶馆相见。他特意选此地——不为私密，而为公开。他要让众人看见，宋家三少爷，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之下。

兄弟二人策马出城，两骑踏破晨雾，奔向永吉镇。行至半途，宋延庚见弟弟神色凝重，便勒马缓行，与他并肩而驰。

“延彬，”他侧头问道，“可是心里有事？”

宋延彬勉强一笑：“哥，我没事。”

“真没事？”宋延庚目光如炬，“是在担心这门亲事不成？还是……怕见了顾家兄长，反惹尴尬？”

宋延彬轻甩马鞭，声音低沉：“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四方，岂会为儿女私情烦忧？只是……爹娘年岁渐长，却仍为我的婚事辗转难安。我身为儿子，不能承欢膝下，反添忧愁，实乃不孝。”他语气平静，却字字含愧。

宋延庚沉默片刻，忽而轻笑：“你啊……可你知不知道，我今日带你去，不只是为了说亲。”

他抬手拍了拍弟弟的肩，目光远望前方小镇轮廓：“我是要让顾玉川看见你，让永吉镇的人看见你，让整个江城都知道——我宋家三少爷宋延彬，不是逃犯，不是凶徒，而是一个堂堂正正、敢作敢当的男子汉！宋家行事，向来坦坦荡荡，我不允许任何人用流言蜚语，玷污你的清名，更不容外人借此轻贱我宋家门楣！”

宋延彬闻言，眼眶微热。他低声道：“大哥……是我连累了宋家，是我对不住你们……”

“胡说！”宋延庚陡然喝断，语气却满是疼惜，“你是我弟弟，是我宋家的骨血。当年之事，你问心无愧，何来对不住？大哥信你，胜过信这世上任何一人。我带你去，不是求人怜悯，是正名！是告诉所有人！”

风起，马蹄轻踏，兄弟二人并肩而行。晨光洒落，照在他们身上，仿佛为这段前路镀上了一层微光。那不只是为了一门亲事，更是一场关于尊严、清白与家族荣光的正名之旅。

待宋延庚兄弟抵达“听雨轩”茶馆时，天光已近午时。檐下风铃轻响，茶香氤氲。顾玉川早已候于雅间之内，一袭青衫，神色从容。见二人步入，他即刻起身相迎。

宋延庚拱手含笑：“玉川兄，实在抱歉，路上马蹄稍缓，劳你久等了！”

“延庚兄言重了，”顾玉川朗声而笑，上前执其手，“你我兄弟，何须客套？能得你亲至，已是蓬荜生辉。”

宋延庚侧身引荐：“这位是我三弟，宋延彬。”

宋延彬上前一步，唇角微扬，眸光清亮，抱拳行礼：“顾大哥，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幸会。”

“好！”顾玉川上下打量，只见他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身姿挺拔如松，全无半分传闻中凶戾之气，反倒透着一股沉静磊落之感。他心中不禁一动，笑道：“快请入座，咱们边饮边谈。”

三人落座，茶烟袅袅，气氛和缓。宋延庚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开门见山道：“今日冒昧相约，玉川兄想必已知来意。男婚女嫁，人之大伦。更何况，舍弟与令妹在观音庙有那一面之缘，也算天意牵线。可令堂婉拒提亲，实在令人遗憾。还望玉川兄能在令堂面前，多为美言几句。”

顾玉川神色微凝，缓缓点头：“父亲拒亲之事，我已知晓。并非家父不通情理，实因蘅儿是他心头至宝。母亲早逝，父亲独自将她抚养长大，疼惜备至，自然希望她将来所托之人，品性端方，为人可靠，一生安稳无忧。”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宋延彬，语气诚恳：“婚姻非儿戏，牵系的不只是两人，更是两家门风。所以，还请延庚兄见谅。”

宋延庚目光坚定，正色道：“我明白顾伯父的顾虑。但今日我带延彬前来，正是要为他正名——外界传言，多有谬误。当年之事，实为误会。延彬并非行凶杀人，而是为护同窗，一时推搡，对方失足跌下楼梯，与他并无直接死因关联。官府查证后亦未定罪，只因风声紧迫，他才暂避他乡。如今归来，问心无愧。若玉川兄信我宋家家风，信我兄弟为人，便请听我一句肺腑之言。”

一旁的宋延彬静默良久，终于起身，整衣拱手，声音沉稳而清朗：“顾大哥，今日承蒙家兄引荐，延彬斗胆拜见。我知令尊顾虑重重，也知外间流言纷扰。但天地为证，我宋延彬行事坦荡，无愧于心。若我与令妹无缘，我亦不怨不憾，绝无非分之想。能结识顾大哥这般良友，已是幸事。”

他语毕，目光坦然，不卑不亢。屋内一时寂静，唯有茶香袅袅升腾。

顾玉川凝视着他，片刻后，忽然朗声大笑：“好！好一个‘行得端，坐得正’！”

他起身，伸手拍了拍宋延彬的肩：“我与你大哥共事多年，深知他为人刚正，从不虚言。今日见你，更是印证我心——你非传言中人。既如此，何须媒人辗转？若真有诚意，不如随我今日回顾家，亲自登门拜见家父。让他亲眼看看，救他爱女的，是何等男子！也让江城众人看看，宋家三少爷，究竟是不是他们口中那个‘亡命之徒’！”

宋延彬眼中微光一动，郑重拱手：“若得顾大哥引荐，延彬愿往。”

顾玉川含笑点头：“好！那便即刻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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