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宋夫人步入宋延慧的闺房。只见窗下绣架轻支,延慧正低头穿针引线,指尖翻飞间,一朵芙蓉在素绢上悄然绽放,娇艳欲滴。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鬓角,映得她眉眼如画。
宋夫人含笑走近,轻声道:“我们延慧的女红,愈发精巧。”
延慧闻声抬眸,见是母亲,连忙起身相迎,一边扶她落座,一边俏皮笑道:“还不是娘日日盯着,一刻也不肯放松,女儿若不认真些,怕是又不让我出去玩儿了!”
宋夫人闻言,不禁莞尔,抬手轻点她鼻尖:“你这丫头!”
她目光温柔地打量着小女儿,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延慧啊,莫怪娘管得严。女儿家,终究要有女儿家的样子。你瞧你大嫂,未出嫁时,也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可自嫁给你大哥后,里里外外操持得井井有条,孝敬公婆,这才是女子该有的风范。咱们女子,讲究三从四德,不可任性胡为。”
“哎呀,娘——”延慧撒娇地挽住母亲手臂,嘟起嘴来,“这些话您都说了千百遍啦,女儿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宋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意更深:“如今你也十九了,不小了。我和你爹为你相了一门亲事,细细打听过,袁家家风严谨,家底殷实,那公子不仅相貌堂堂,品性更是端方温润,实属良配。”
“什么?说亲?”延慧猛地一怔,双眸圆睁,仿佛被惊雷击中,倏地站起身来,“娘,您说什么?给我定亲?”
“正是。”宋夫人颔首,神色慈和,“袁家已遣媒人登门,你爹也已应下。不日聘礼便要抬进咱们宋家,这事儿,已板上钉钉了。”
“我不!我不要!”延慧猛地扭过身去,背对着母亲,声音里带着几分倔强与慌乱,“女儿还小,怎能这么早就谈婚论嫁?况且……那人我都不曾见过,连名字都陌生,如何与他共度一生?”
宋夫人轻叹一声,语气却依旧平缓:“傻丫头,你爹和我成亲前,不也不曾相识?你大哥娶你大嫂,当初不也是父母之命?可如今呢?夫妻和顺,举案齐眉,日子过得比蜜还甜。婚姻之事,本就由长辈做主,哪有儿女自己挑拣的道理?”
延慧咬着唇,眼眶微红,轻轻摇晃母亲的手臂:“娘……求您了,再留女儿几年吧,我不想嫁,真的不想……”
话音未落,宋夫人神色一沉,眉宇间掠过一丝威严,声音也冷了几分:“延慧,袁家诚意十足,媒妁已通,聘礼将至,此事已定,不是你撒娇任性就能推脱的。你身为宋家女儿,当知礼守分,不可任性妄为,坏了家风,辜负父母苦心。”
一番话如寒水浇头,延慧顿时噤声,方才的娇嗔与反抗尽数褪去,只垂首立于窗下,指尖微微颤抖,望着绣架上那朵未完成的芙蓉,久久不语。阳光依旧明媚,却照不进她此刻的心底。
宋延慧的婚事定于一月之后,宋夫人下令不许宋延慧再出去抛头露面。
而宋老爷唤来长子宋延庚,命其执笔修书,分别送往远在云南的幼子宋延彬,以及身处南京的次子宋延裕,告知家中喜讯。
云南边陲,山高路远。宋延彬接过家书,指尖微颤,目光久久停驻在“延慧将嫁”四字之上。他凝望着窗外苍茫群山,心中涌起无限思潮——距上次离乡已逾两载,父母鬓发是否又添霜雪?兄妹情谊,犹在耳畔。如今妹妹婚期将近,他岂能不归?遂即收拾行装,快马加鞭,踏上归途。一路风尘仆仆,穿云越岭,只为赶在吉日之前,回到江城,亲送妹妹出嫁。
而远在南京的宋延裕,与妻子杨知清同在党组织中肩负重任。时局动荡,革命事业如火如荼,处处需人,步步惊心。接到家书那夜,他立于窗前,手中信纸被风吹得微微颤动。杨知清轻步走近,与他并肩而立。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出无奈与坚定。
“家中喜事,我却不能亲往。”宋延裕轻叹,声音低沉而克制。
“国事为重,家事虽念,也只能托于书信了。”杨知清温言回应,将一封写就的家信念了一遍,字字恳切,满含祝福与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