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日头正高,街市喧攘。贺易斓在李妈的陪同下,乘着青帷马车缓缓停在袁味记门前。二人款步下车,抬眼望去,只见“袁味记”三个金字招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门庭若市,顾客往来不绝,糕点香气随风飘散,沁人心脾。
步入店内,人声鼎沸,伙计们穿梭忙碌,案上摆满各色精致点心:酥皮月饼层层叠叠,桂花糕晶莹如玉,蜜三刀油光锃亮。贺易斓与李妈悄然环顾,却未见有似掌柜模样的人出面招呼。
正踌躇间,一位眉目清朗、气质温润的年轻人缓步上前,拱手行礼,声音清越:“两位贵客,见二位不似来购买糕点的,可是有什么其他吩咐?”
李妈立刻上前半步,不动声色地护在贺易斓身前,语气沉稳:“我家少奶□□一回来贵店,特来瞧瞧铺面陈设、点心品相,好歹也知你们手艺如何,才敢论个优劣。”
年轻人闻言并不着恼,反而含笑点头:“少奶奶有心了。袁味记是百年老字号,祖传手艺,从选料到火候,皆一丝不苟。但凡买过的客人,无有不称好的。您尽管看,尽管品。”
贺易斓微微一笑,顺势道:“既是老字号,我正要走一趟远亲,礼数不能短,务必要挑些上等的。烦请你们掌柜的亲自为我挑拣介绍。”
“这位少奶奶,”年轻人拱手一礼,神态从容,“不瞒您说,我便是这袁味记的掌柜。”
贺易斓眸光微闪,略带惊讶:“你就是掌柜?倒看不出这般年轻。”她略一停顿,试探道:“老字号向来由老师傅掌舵,怎的这般重要的铺子,竟交予年轻人手上?”
袁文祁不慌不忙,温言道:“少奶奶所言极是。但家父常说,祖业虽重,更需后人亲力亲为。我与兄长自幼随父学艺,从和面、熬糖到烘焙,无一不亲手操持。我与哥哥分管几家店铺事务,也是为了一脉相承,不让祖业蒙尘。若非亲历其事,何以守得住这份家业?”
贺易斓听罢,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笑意渐深:“原来如此。既是你亲自掌事,那便劳烦你为我挑些上品,务必要精致体面,莫失了礼数。”
“少奶奶请放心!”袁文祁躬身应下,亲自拣选,包扎妥帖,礼数周全,无一处不显细致。
待二人登车离去,马车缓缓驶离街市。贺易斓轻掀帘角,回望那“袁味记”匾额,若有所思。
“李妈,”她轻声开口,“想必那年轻人,便是袁文祁了。你觉得如何?”
李妈抚了抚膝上点心匣,郑重道:“少奶奶,依老奴看,这位袁公子相貌堂堂,言谈得体,待人恭敬有礼,不卑不亢。眼神清明,举止稳重,绝非浮浪之徒。能亲理铺务,亲手制点,可见是个肯下功夫、踏实持家的。”
贺易斓轻轻点头,唇角微扬:“我亦这般觉得。他待客细心周到,不急不躁,可见有耐心;能掌老字号,亲力亲为,想必也不是那游手好闲、坐享其成的公子哥儿。若延慧嫁过去,至少……不会受委屈。”
贺易斓回府后,径直前往正厅,将今日袁味记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禀告宋夫人。言谈间,她细细描述袁文祁的举止气度、待人接物,更提及李妈的评断,语气温和而笃定。
宋夫人端坐太师椅上,手中轻捻佛珠,听罢缓缓颔首,眼角浮起一抹欣慰的笑意:“既如此,这人选倒是稳当。晚上我便告诉你爹,着媒人择吉日登门提亲去。”
话音未落,贺易斓却微微蹙眉,神色间掠过一丝犹豫,轻声道:“娘……延慧那孩子,性子如风似柳,天真烂漫,至今情窦未开。若就这么定了亲,将来嫁与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怕她心中难安,反倒委屈了这份姻缘。不如……让她自己先去见见人,探一探心意?”
“探?怎么个探法?”宋夫人微微倾身,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指尖停在佛珠上。
贺易斓唇角轻扬,眸光微闪,如春水初漾,莞尔一笑:“娘,您若信得过我,延慧这桩事,就交由我来安排吧。只悄悄行事,不露痕迹,既不伤体面,也不误良缘。”
宋夫人凝视她片刻,忽而轻叹一声,眼中满是信赖与宽慰,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我自然信你。你素来稳重,又有分寸,这事交给你,我放心。”她顿了顿,语气转柔却郑重,“只是——务必注意分寸。”
“娘放心。”贺易斓抿唇一笑,眼波如静水映月,轻轻点头,“易斓晓得。定不让您失望。”
她起身退步,裙裾轻曳,如云影掠过青砖。厅内余香袅袅,佛珠轻响,仿佛一桩姻缘的丝线,正被一双温柔的手,悄然牵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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