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般若宫几名弟子便被召至大殿。
业平问道:“你们且说说,平日玉壑教导文砚,可有苛待之举?”
几位弟子面面相觑,不解掌教骤然发问是有何意,为首的弟子是一干人里年纪最大的,索性率先回答:“回师父,据弟子所见,玉壑师姐教导师妹极为用心,虽说严厉了些,但不曾有苛待之举。”
“那文砚的日常用度,可有轻慢?”业君跟着问道。
年长弟子答道:“师妹的居所虽在北边,但玉壑师姐时常送些取暖的炭火,被褥衣袍也都是师姐重新采买送去的,想来并无轻慢。”
此话一出,玉壑的嘴角轻轻扬起,文砚房内的炭火之所以从不断绝,不过是玉泠遣人送得多罢了,与其堆在一旁受潮,不若卖个好,不过这些隐秘便不足为人道了。
文砚亦是有苦说不出,只低着头任由业平等人问话。
业平心中的疑虑彻底消散,转而望向文砚,面色沉沉:“私闯藏经阁是重罪,怜你练武心切,本可从轻发落,但你不仅不知错,还持剑伤人,又污蔑同门……”
说到这,业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文砚,你如何对得起你母亲。”
文砚见业平都这般说了,胸中悲愤无比,顿感天地间无她容身之处,恨不得和这帮人拼了,但又知自己武功地位,谁都打不过,思来想去更是愤懑,激动之下,索性心一横,拔腿便往外跑。
业平本是恨铁不成钢,但也在想着如何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万万没想到文砚如此桀骜,竟做出这般举动,连忙命座下弟子拦住她。
文砚身形瘦小,又占了出其不意的先机,众人反应过来时,她已跑得几丈远,待听到背后呼喊的声音,她以为要抓她回去惩罚,心里更是打定主意要跑。
待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文砚才听清她们说的是掌教并非要重罚她,脚步一顿,后又加快了步伐,她可不敢再信了,与其回去被污蔑,倒不如逃出这颠倒是非的地方。
因着清晨刚下过雪,石阶上覆着一层薄冰,文砚跑得匆忙,脚下一滑,重重摔在石阶上,掌心被被冰碴划得鲜血淋漓,她顾不得疼痛,手脚并用爬起来,赶忙往前跑。
然就这一耽搁,衣领便被人揪住,文砚又惊又惧,赶忙转身,随手抓一把冰碴狠狠扔过去。
抓她的弟子猝不及防,慌忙侧身避开,紧抓的手也跟着松开,文砚连忙挣脱,匆匆忙忙拐进后山的小径。
但她不知道的是,天宫后山只得这一条道,沿着这条小径穿过密林后,便是深不见底的绝壁,文砚对天山地形本就不熟,又慌不择路,如此一番竟让自己无路可走。
文砚一步步退到崖边,脚下的碎石不断滚落,她望着不断逼近的同门,心中无助万分,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如此穷途末路,文砚愈发绝望,胸中登时生出不若一了百了的思绪,这般想着,便不假思索,闭上眼纵身便往崖下跳去。
就在这瞬息间,崖上突然伸出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腕,登时拉着她悬在了半空。
文砚睁开双眼,只见玉泠趴在崖边,另一只手紧紧抓着崖边的松枝,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抓紧我!”玉泠一向清冷的神色也染上了些慌张。
可惜文砚现在谁也不想靠近,她一门心思挣扎着想要掰开玉泠的手。
玉泠更加急迫,颤声喊道:“你是不是觉得没人信你?我信你的!”
文砚挣扎的动作一滞,随后又抬起头自嘲道:“你信我有何用,反正这罪名也是安了的,倒不如死了,留个清白。”
“莫要说这番丧气话。”玉泠喊道,“我一路能护你周全,今日也能护你清白,你且信我,好不好罢!”
因着玉泠这番话,文砚想起她一路以来的确对自己照顾有加,她本以为是掌教的嘱托,如今看天山众人的态度,恐怕是玉泠自己的善心所致。
“抓紧我的手,我拉你上来。”
玉泠见她松动,连忙运起内功,手臂猛地发力,将文砚往上拉了半尺,旁边的两名弟子也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帮忙,抓住文砚的另一只手,三人合力将她拉回了崖边。
刚一落地,文砚便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玉泠蹲下身,从袖中取出伤药,拉起她的手,轻轻涂抹在她掌心的伤口上,一面温声劝慰道:“莫怕,跟我回天宫,我定会护住你。”
待药抹完,玉泠便扶着文砚起身,一步一步又朝天宫走去。
天宫大殿的气氛依旧凝重,但业平见玉泠平安带回了文砚,铁青的脸色便舒缓了许多。
玉泠扶着文砚坐下,随后躬身行礼道:“二位师叔,小师妹初入山门,心性未定,而玉壑师妹教导也确实严苛了些,这才导致双方误会层层积累。今日玉壑师妹中了小师妹一剑,小师妹亦受了她三掌,念在双方有所误解,不若此次先放过她们罢。”
“另外,弟子请求掌教师叔将小师妹交由弟子教导,弟子愿以性命担保,定会好好引导,教她武功,绝不会让她再起冲突。”
这话一出,殿内众人都愣住了,玉壑更是不敢置信地看着玉泠,她没想到玉泠不仅替文砚说话,竟还破天荒地接师妹到身边教导,刚想开口反对,却被业平抢先一步。
业平本就被文砚跳崖之事吓得心有戚戚,生怕这孩子再出什么意外,让她再无颜面对大师姐。
玉泠是教主的关门弟子,武功高强,由她指导文砚,自然是再好不过。只不过玉泠性格清冷,痴迷于剑法,不爱与人打交道,她先前想着文砚年幼,许是需人照顾,便不欲扰她,如今她主动请缨,倒是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既然你愿意,那便依你。”业平松了口气,又缓声对文砚道,“你大师姐既为你求情,而你又非故意所为,今日之事我便不再追究,往后须得谨守门规,听从你师姐的教导,若再敢胡作非为,定不饶你!”
玉壑见事情这般大而化之,心里满是不甘,嘴唇动了动便要辩解,业平早已看穿她的心思,抬手打断道:“玉壑,你也休要多言,文砚年纪尚小,初学功夫难免磕绊,你师妹时也该多些耐心,莫要太过急躁,何况你那三掌也实属不该。此事就此打住,谁也不准再提了。”
玉壑不敢违逆,只能咬着牙,躬身应道:“弟子领命。”
文砚心中大石落地,终于支撑不住,身子一软,便晕了过去,迷茫间,似是有一温暖身躯,将她拥入怀里,直叫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