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空调嗡嗡的响着,窗户却还大开,夏日里蝉鸣聒噪的声音传进来,苏望州也不在意。他仿佛不受任何东西的影响,只一页一页的专注的,极其认真的翻看着那本被摔的皱巴巴的书。
果然,人就是越拘束着就越叛逆。
苏望州就是这样,沉默的犟,不让他干那他偏偏就要干,妄自揣测他那他偏偏就这么发展。
半个上午和一下午,除了来做饭的阿姨上来敲了一次门叫他吃饭以外,再没人来过,他也没出去过。
傍晚七点二十四,肚子第三次咕噜噜的叫出声来。苏望州这才从书里抬起视线,他眼神还是冷冷的,薄唇轻启嗤的一声,随后猛的合上书站起来。
凳子摩擦木地板发出刺啦一声刺耳的声响,苏望州面色愤怒,又啪的一下把书摔在了桌子上。
“凭什么!老子凭什么死了?!”
咚咚,门外适时的响起敲门声。
苏望州语气还没收敛,就下意识问:“干嘛!”
门外安静半晌后,做饭阿姨小心翼翼的声音透过紧闭的门闷闷的传进来:“少爷,晚饭做好了,吃一点吧……您中午就没吃饭。”
“不吃了,你回去吧。”苏望州气还没消,拽了下凳子重新坐回去,书还没看完呢,吃个屁的饭。
门外没了动静,苏望州以为阿姨走了,就又重新拿起书翻开接着看。谁知没一会,咚咚声再次传了进来,和着一声瓷器放在地上的一道清脆声响。
阿姨在门外又道:“吃一点吧少爷,夫人刚才打电话来问了,说您……”
“知道了。”苏望州不耐烦的打断,他不想知道他妈说了什么,无非就是爱吃不吃、少两顿又饿不死什么的。
“阿姨把饭给你放到门口了,你吃完了盘子放在房间里就行,阿姨明天来收拾。”
苏望州喉头一哽,突然噎了一下,半晌才回复道:“嗯,你回去慢点,注意安全。”
“哎、哎,那阿姨就走了奥,饭你一定要吃啊。”
这次苏望州没回,听着阿姨踢踏踢踏的下楼声,他缓缓闭了闭眼,随后懊恼的一巴掌拍在头上。
阿姨从小照顾他长大,不应该对着她发脾气的。
cao!真的气昏头了。
踢踏声逐渐远去直至消失,苏望州才起身开门去拿饭菜——一个陶瓷盘子里,装着一碗米饭和他最爱吃的排骨和鸡翅。
饭菜还热着,一看就是刚做好了就端上来的,白瓷的盘子都被染上了温热。
那本看了大半的小说被放在了一边,苏望州拿起手机一边看着一边扒着饭。
一下午没看手机,此刻刚打开,一条条消息就争抢着弹了出来,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他那个玩的比较好的同桌。
此刻已经发了60多条,最新一条就停留在了四分钟前的一句“哥,求你了,就指着你救我狗命呢哥。”
苏望州挑挑眉,这又是在闹哪出呢?整天救命救命的。
点进去后,聊天界面跳转但最上面,六十多条消息的第一条里,万恶之源的起始。
——哥,明天可否有空帮我买一下西街的煎饼?
——加辣加肠不要葱花,可以吗哥
——求你了哥
——帮帮我吧
——我明天值日,就靠着这口煎饼续命呢哥
——在吗哥,干嘛去了
……
一条接着一条,六十多条消息的大致内容都是在求苏望州明天上学时给他买一个煎饼。
苏望州很无语了,看的出来他同桌很爱煎饼了,点出键盘,他回复到。
——行。
短短一个字,聊天框那头的人又炸了。
——太好了哥
——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爱你爱你爱你
——明天奖励你嘴一个,么么么么么么
苏望州:……给老子混蛋行吗
忍住想把人拉黑的冲动,苏望州领了红包后就放下了手机,再次拿起那本书读了起来。
只不过他还是越想越气。这本书里,有一个很巧的点,就是女主的哥哥和他竟然同名——也叫苏望州。
与小说角色同名同姓的概率不大,更何况这一本还是他不小心才买回来的。
于是他登时就从叛逆看书变成了略感兴趣,带着自己在里面大杀四方的雄心壮志,苏望州看的更认真了。
结果看着看着,苏望州就发现了一个事实——为什么书里的苏望州这么懦夫啊?!
怎么什么事儿都不敢做?那他到底敢干什么?胆小怕事,是男人吗?苏望州心底暗自骂到,再这样这废物早晚让人弄死。
谁知看到中期,那书里的苏望州还真让人弄死了!
苏望州当时就傻眼了,他只是说说而已啊,草了,他死了还怎么在文里替自己征战沙场,替自己扬威立万啊。
不是哥们脾气也太大了吧。
就这样,苏望州的雄心壮志就这么被一碰冷水给浇灭了。
行吧,那就看看女主最后怎么复仇吧,他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于是,时间恍恍惚惚又过去了三个小时。
这小说本就是个中长篇,再加上他已经看了大半,所以最后那一小半就只用了三个小时就收尾了。
窗外天色已经漆黑,苏望州仰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然后又趴回桌子上,闭上眼睛浅浅的叹了口气。
他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发堵发闷,细细密密的如同细水长流一般,怎么也散不去。
不是那种小说完结后的戒断反应,而是一种遗憾的落寞的,对结局失望的感觉。
桌上搭着的手指无意识的蜷了蜷,苏望州正闭着眼缓解,突然就跳起来打自己的胳膊。再抬起手时,掌心里一只带着他自己血液的蚊子尸体安静的粘在上面。
苏望州这才想起来是书房的窗户没有关,他慢吞吞的站起来,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后又慢吞吞的走回来拿起书去了卧室。
一下摔在柔软的大床上,苏望州意识迷离,闷头盖着被子就睡了过去。
而那本刚被他看完的小说,翻开了那张书里仅剩的插画页,在昏暗的房间里,静静的同他一起悄无声息的躺在床上,
安静而无声的夜里,苏望州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宣告着他的不安。
在梦里,他仿佛进入了上帝视角。
他看着那本小说的女主谈嫣然一步步走进渣男男主给她设的局里,她一步步后退,最后掉进了早已经被布下天罗地网的陷阱里。
苏望州去阻拦,然而无论他怎么喊叫,都没有人会搭理他,世界仿佛被快进,他一幕幕看着谈嫣然深夜里的痛苦却无能为力。
直到,那支破风的利箭向前方那个连站起来都无力的女孩身上射去,苏望州突然挣扎着动了。他疯了一般的冲上去,然后看着那支箭矢穿过自己半透明的身体,他睁大眼睛猛的回头,背后,利箭穿透女孩的身体,她像枯叶一般凋落。
苏望州发不出声音,他的手一抖,想去触摸谈嫣然,可还没等他抬手,梦里的视角就猛的转换。
苏府东院,主卧闺房里,茶杯被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阿然,难道你不想报仇吗?无论是谈家还是上一世的苏家,都命丧他人之手无力回天。但既然已经重生再来一次,难道我们还要这么被动吗?帝王疑心难消,苏家对他来说就像一颗钉子,只要不拔掉,就永远钉在他的心里,钻心的疼。”
“你还不明白吗阿然,我们没有它路可走了。和我合作吧,联手为谈家,为苏家报仇雪恨,为我们某一条生路,阿然。”
话音重重落下,苏望州的视线这才清楚。
合作?计划?不能答应他!他无声的嘶吼道,他绝望,无助,他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却突然出现。
“不能答应?那她还能怎么办呢?”
怎么办?对啊,那她还能怎么办呢?她还有其他路可走吗?
于是,他听见谈嫣然回道:“好,我答应你。”
场景再一次变换。
冬日的雪天,大雪毫无章法的纷纷扬扬,整个京城都被大雪覆盖,皇宫的金銮殿外。
一个女人背影单薄而显瘦,她只身一人跪在雪地里,鹅毛般的雪仿佛要将她掩埋。苏望州这次很快看清,他跑过去,呼吸急促起来。
谈嫣然在发抖,她只穿了件单薄的里衣,就被赶了出来跪在雪地里,耳朵脸颊都被冻的通红,但她不敢动。
没有那个男人的允许她不敢动,他们的计划暴露了,因为她和谈寻逐在决策上发生了分歧,两人书信争吵了太多,导致谈嫣然在销毁的时候被有烧干净,因此被发现了。
苏望州还是发不出声音,这场梦像是场不听话的刑罚,昏天黑地的折磨着他。
金銮殿的门忽的被推开了,苏望州和谈嫣然同时抬起头,只见一个男人正缓缓地从里面走出来,明黄色的龙袍代表了他的身份——是邬览,这本书的男主。
“景舒!景舒……”谈嫣然跪着爬过去抓他的龙袍,唤他的表字,抬起头的眼神里满是哀求。
邬览现在就这么站在石阶上俯视着她,那么高高在上,一览众生的眼神。
“我错了景舒,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啊。”谈嫣然摇着头,眼里满是哀求,她止不住的哽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