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月听到推门声的那一刻,身体便进入紧绷状态。
仙舟划分的房间不大,对方一眼就看到了蜷缩在床铺上的她。
沈昭月听着脚步声逼近,拇指紧紧压着手上的指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该怎么办?
大声呼救吗?
向谁呼救?
宴时清?
沈昭月不知道宴时清当时是如何在藏锋山找到她的,又是如何追杀藏剑道人的。
但以他的能力,能在藏剑山上找人,没道理发现不了仙舟上的她正在面临着什么。
除非这是他有意纵容的。
沈昭月感到遍体生凉,如果宴时清并不想遵守约定救治春桃,他有一万种法子不杀了她。
神奇的是,他并不亲自动手。
说不定这是转机之处。
感受到屋内的人已经来到近前,沈昭月忽然道:“你是谁?”
对方看出她是个瞎子,对于她的迟钝反应并没什么意外,反倒是好心情地同她解释道:“你得罪了一个小心眼的人,他命令我杀了你,虽然我不想听从他的派遣,但很可惜,你今夜得死。”
不知为何,一想到今夜自己要死去,沈昭月忽然回忆起了指环里翻找到的半截馒头。
有零碎的画面从脑中不断闪过,她曾经似乎也拿着半截馒头。
这段记忆像是带有攻击性,沈昭月还要细想,便感到脑中传来钝痛。
她想不起来。
沈昭月双手紧紧抓着床单,额上布满汗水,咬牙道:“我临死前,还有一件事想做,可以吗?”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看着一个弱小的凡人女性,自认为怜香惜玉道:“可以,但你别想耍什么花样。”
平复了急促的呼吸,沈昭月从指环中取出了那只礼盒。
见她凭空取物,修士一眼认出她手上的储物戒,眼中不由炙热起来。
能让凡人也随意使用的法器十分少见,能卖出不得了的价钱。
沈昭月无知无觉,把礼盒捧在身前,打开了它,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原本还有些好奇她要做什么的修士,看见半截馒头之后,嘴角微微抽搐。
与此同时,门外的宴时清也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既然已经佯装不记得从前的约定,又把信物拿出来做什么?
沈昭月拿起馒头,像是自言自语般:“其实那天,我还有话没有说出口,但现在,已经没有机会说了。”
随后,她把馒头又放进了礼盒中。
修士被她的行动搞得一头雾水,但也不想再浪费时间,“小姐,你的时间到了。”
他从腰间拔出长剑,甚至没有调动灵力,向着她的颈侧劈砍而去。
沈昭月双手牢牢把着礼盒两侧,屏住呼吸,长剑破空,她像是通过了空气流动的风声,“看”到了不断迫近的利刃。
她不甘心就这样死去,却空有求生欲,没有力量自保。
预料之中的同感没有传来,反倒是在屋内各处响起了碰撞声,随后是门窗被猛地击碎,有人从屋内迅速离开了。
宴时清还不想毁了仙舟,因而下手很有分寸,见人逃了,没有追的意思,而是来到了沈昭月面前。
“你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他来得太快,让沈昭月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他在暗处看着她。
沈昭月会如此说,也只是基于自己的猜测。
她的记忆太过零星,无法提供有效的信息,而会被宴时清仔细存放的东西,或许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联系。
她想不起具体是什么事情,便只能编造一个谎话,来尝试引起他的注意。
万幸,她成功了。
逃过一劫,沈昭月半点没感到轻松。
要是圆不了谎,说不定宴时清也会杀了她。
毕竟他不会亲手杀她,也只是一个猜测。
她总不会好运到每次都猜对。
只是等待了几息时间,宴时清的耐心已经告罄,他夺走了沈昭月手中的礼盒,平静道:“还是说,你的话要等到临死前才能说?”
沈昭月的呼吸急促起来,她无奈道:“我忘记了,我的脑子里只有零碎的片段,根本记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
这是实话。
一旦她努力回想,就会大脑钝痛。
感受到宴时清的杀意,沈昭月一时间想不到完美的答案,只能和盘托出。
宴时清却并不信她,他笑道:“那人逃了,还会来找你。既然你是自己要跟上来,便自己解决麻烦。”
他说完并没有离开房间,反倒是找了个凳子坐下。
空气安静下来,沈昭月听不到响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刚才的杀意消失了,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黑雾感觉到了气氛有些微妙,它也不敢贸然开口。
沈昭月像是惹怒了魔君,但它偷偷打量着坐在椅子上沉思的魔君。
他刚刚才打退了那个人修,现在坐在这么明显的位置,从窗外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
简直像是给沈昭月当护卫一般。
这样一来,沈昭月没有生命危险,它也就也很安全。
这种诡异的氛围下,它还是什么都别说为好。
仙舟的外部防风措施做得很好,好到沈昭月连一丝微风都感受不到。
她没听到宴时清离开的脚步声,但也不确定他还在不在。
紧绷的情绪让困意来得太快,沈昭月没能保持清醒,在朦朦胧胧中倒在床上睡着了。
原本还等着她向自己求救,再追问几句的宴时清:“......”
没想到沈昭月居然睡得如此不设防,难不成是认定他会护着她?
宴时清站起来,在房门停留片刻,最后还是没有离开,反倒是将门口的禁制修复了。
他冷静下来,当初一时兴起,与沈昭月结下的言灵之契,他以为她当时昏睡着,一无所知,或许事实并非如此。
她的双眼便是最好的证明。
这些年若不是她频繁动用体内力量,也不会让眼睛这么快就侵蚀失明。
既然她清楚自己不能对她出手,那他便顺势而为,继续他们之间救治春桃的约定。
只是需要的天材地宝那么多,路途漫漫,沈昭月的仇家看起来不少,要是中途出了什么意外,那就再好不过了。
宴时清将缩小成米粒大小的黑雾捏起,抖落成一条小蛇,踢了一脚,示意它留在沈昭月身边:“我要你看着她,是监视,不是保护。若是她遇到危险,你不能出手。”
黑雾心中不愿,扭扭捏捏没有立即回应。
宴时清眼中泛起杀意,冷冷道:“你若不愿,我现在就打散你,当初留着你,也就是看在你听话的份上。”
黑雾顿时回忆起他所提及的时刻,清楚话里威胁的分量。
若是它有所迟疑,是真的会现在就死。
黑雾吓得嗷嗷叫起来,连连道歉道:“魔君,我错了,我一定看好沈昭月。”
宴时清这才收回身上逸散的魔息,转身开门离去。
黑雾游走到沈昭月的身边,盘成一团。
有时候,它真的希望能够变成一条蛔虫,去魔君肚子里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才一会功夫,就忽然对沈昭月的意见这么大。
平稳的仙舟行驶了一整夜后,抵达北境。
停靠的仙舟只是微微摇晃,便惊醒了沈昭月。
见她起身,原本准备叫醒她的小黑愉快地摇着尾巴道:“沈姑娘,你醒得正好,我们该走了。”
它早已变作小狗崽,熟稔地把牵引绳放进沈昭月手心。
贴心的举动,让沈昭月忍不住抚了抚它的头顶软毛,“谢谢你。”
她站起身,没有感受到屋内其他人存在的声音,问道:“只有我们吗?”
小黑听出来她问的是谁,如实道:“魔君已先行一步,我们先寻个地方,等候消息即可。”
魔君要它监视沈昭月,倒也确实没说它要带她去哪,找个地方等着,应该不算犯错。
沈昭月点点头,收好东西随它下了仙舟。
甫一离开,北境凌冽的风便划得她双颊生疼。
她还穿着单薄的衣裙,连披帛都没有,修士对于气温感知不深,只需要护体灵力便可以阻挡寒霜。
但沈昭月修炼失败,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被冻得浑身发抖,也阻挡不了冷风迅速带走体温的痛苦。
她连忙求助道:“小黑,你能带我去成衣铺吗?太冷了,我想买一些冬装。”
小黑偷偷感应了一下四周,没有感受到宴时清的气息,爽快道:“好,跟我来。”
仙舟停靠的地方便是北境较为繁华的城市,商铺众多,很快它就带着沈昭月找到了成衣铺。
店主看沈昭月一个盲人来买衣服,态度还有些轻视,不怀好意的目光肆意地落在她身上。
小黑条件反射地释放出威压,让店主意识到这只狗不是普通的狗,顿时端正了态度。
做完这些,小黑这才想起魔君的交代,心虚地四处观望,没有接收到谴责的讯号,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沈昭月丝毫不知晓它的心情过山车。
一想到未来还有不知多少花销,暂时没有收入来源的她,只能精挑细选。
挑挑选选了好半天,才以最少的花费,买下了一套薄绒冬装。
她不敢多花一个铜板,手上现有的资金本就不算富裕,以后说不定都是救命钱。
穿上温暖的衣袍,沈昭月感到呼吸都顺畅了几分,她轻轻扯了扯牵引绳,缓声道:“小黑,我想去个地方,请你为我带路。”
在城中的时候,她便从周围人的交谈中听出这里的大概位置。
距离她的幼时故居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