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梦行 第28章 散愿亭乱

安顿好李姑娘后，二人退出屋内，楚风问颜书，“你觉得她所说有几句真？又有几句假？”

“我觉得她说起方才魇梦一事倒是真切。”颜书答复道。

“至于案情，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姑娘在我们手上，那李四若是想护她周全，拿李姑娘说事，定然诈他几句真话。”

随后，楚风与颜书便要前往衙门禀明此事。

审理堂前，知县见到穆笙这小儿正坐堂上，一把薅住他披散的头发，提溜猫儿似的把他拽了下来，还用力扭上他脸。

“不及弱冠，便敢坐你老子的位子，反了你了，破学道的。”

“诶疼疼疼，父亲大人，您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穆笙摸了摸被扭红的地方。

一旁两名老仵作见此情形悄悄讨论起来，“这位小道长原是双知县的孩子？”

“是啊，双钧这厮老来得子，全家人宝贝得紧，不过听说这双小公子满周岁抓阄时，抓了隔壁封家小公子手里的道教罗盘。”

“长到**岁时便被仙门山带去学道修仙了，可把我们知县气得不轻。”

双知县这边还在训斥亲儿子，“少笙啊，你说你，那乌纱帽、紫金冠不去把握，学个神棍似的在这骗人？”

“好了，别在这碍事了。”双钧赶走穆笙，让他回去准备好年关走亲戚的礼品。

穆笙假意离开，实则躲到一旁。

“升堂！带二位嫌犯！”知县老爷一拍惊堂木，声音雄浑老练，气势远胜那些个小辈。

“请仵作！”叫到那俩仵作上前来，说明情况。

“知县大人，这几日验尸后，发现李家人皆死于戌时，而赵家人则是死于亥时，钱家、孙家人则差不多在子时惨死。”

“前两家人尸体刀口切面较深，但手法各式多样，大抵为多人所为。”

“而后两家尸体则切面浅薄，全在脖颈处，一刀致命，手法娴熟，确系为一人所为。”

双知县立即推断一番，“堂下赵三、李四，根据街坊邻里口述，你两家生意上有所往来，赵家同钱家不对付，而孙家又与李家不对付。”

“那日赵三饮酒过量，又有小厮见他倒在钱家门楣前，不省人事，而有值夜人却见你李家出来一人，且手持柴刀。”

双知县直指堂下二人，“合理推断，是否你李家遭这钱家、孙家加害，随后赵三上门挑衅，也遭满门杀害，而后你李四抱不平便上门寻仇。”

双知县见李四沉默寡语，便扔下红色令签。

“我朝有律令，事后寻仇需处以杖刑及流放。”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若你供认不讳，即刻行刑！”

这时，门外突然来人。

“且慢。”来者是缪烟波。

“仙门之人有何要事啊？”双知县仰首瞧见那灰纱轻袍，顾盼生姿的女子。

“知县大人，此事有魇梦介入，不可轻易判断。”

“我同我兄长在四家标记魇梦痕迹，最终只在钱、孙、李家发现有这邪物的踪迹，而赵家则没有。”

“这说明，若是李四所为，其证言并非无可能。”

“这魇梦上身，戾气、怨气过重之人，则得到的法力越高强，试想一人搏斗数十人以凡夫俗子之力怎能做到？”

听到此处，有人鼓起掌来，门外又来两人，正是楚风与颜书。

“这位道友说的不错，方才我同宗梦堂少主救下了李家遗孤，那李姑娘险些遭魇梦吞噬。”

说到此处，李四不可置信地转过身，面上终于有了变化，语气满是惊恐，“我侄女她没事吧？她人没事吧？”

“无碍，我们已安排她在客栈歇脚。”楚风好言说道。

“还不说出实情吗？李四。”颜书故意激他，“你那小侄女可是差点命丧黄泉……”

“她可是说，那些人是为了——”颜书将口型做给李四看。

“新娘子。”李四看出颜书要说什么，立即打断他。

“我说！我说！”李四终于是肯开口，“是我！是我一人受魇梦蛊惑，杀了人！所有罪责在我一人！”

双知县随即叫来人录下口供。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虽他钱家、孙家不恩于你，但你杀戮他家满门，连婴孩也不放过，当真是罪孽深重。”

“即便是魇梦介入，也不得饶恕此等罪过，刑罚免去，即刻流放！”

“退堂！”

随着双知县再次扔出红色令签，这一次堂外的衙役擂响堂鼓，宣布案情告终。

而后，楚风便随缪烟波去标记到魇梦的各处家宅除魇。

那李四临走前，却不知朝赵三说了些什么，饱含热泪，便被带了下去，这一幕被穆笙看得真切。

“唉，那些个尸体不知该如何处置了……”颜书听到这仵作的抱怨声。

颜书好奇，提议要同仵作去到停尸间去查验一番，但亲眼见那几十口人躺在地上，还是被震撼到。

这时穆笙跟了进来，“颜师弟，听说你同楚风二人在李家见到魇梦了？”

颜书见他，诚恳答复，“是的，那魇梦似乎以李姑娘的欲念为源泉，催生出巨大的力量，有些难以对付，同你我之前在嘉陵见到的是同一种。”

“诶？等等。”

“穆笙师兄，才一会儿未见，你的脸怎么肿了？”颜书一见穆笙，指了指他的左脸道。

穆笙随便说道：“没事，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对了，我这几日怎么不见书靳？他人呢？”颜书问起穆笙。

穆笙卖关子道：“我安排他去做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去了。”

这话令颜书有些捉摸不透。

穆笙走近那些尸体，看向钱家、孙家人的刀口，伤口很浅，却无比致命。

可作案工具是一把柴刀，以李四这等成年男子的力气，不至于只能划出这样的口子。

颜书见他观摩片刻，搭话道：“我先前与楚风比对富春多类魇梦介入的凶案，说是魇梦能控制凶犯四个时辰，这才推断是一人所为。”

“没想到仵作工作细致，从刀口手法就能断定是一人所为。”

穆笙一转脑筋，结合刚才堂上多种证词，隐隐有另一种猜想。

他猛地搭上颜书肩膀，“你去问问那赵三，李四同他说了些什么……”

为何那李四一见颜书提及李思思便无比紧张，他又为何不将罪责推一半给那赵三，这样也不至于遭到流放。

颜书一出门，见那赵三正要回府，上前探问，“赵伯伯，您如今遭此横祸，过年便是孤家寡人了，还望珍重。”

赵三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这些年生意场上得罪了不少人，或许也是我罪有应得罢。”

颜书故作乖巧，贴近赵三，循循善诱道：“您晚年好歹守着家财尚且过活，那李四遭流放，家里却还有个侄女得自己独立。”

提到李思思，赵三似乎也有些动容，“那小女娃，我见过的。”

“若我发妻死得不那么早，也该有个这样大的姑娘。”

“定然不会送她去做什么神的新娘，她家人真是昏了头了，要不是李四拦着，现在估计都见不到了。”

赵三说完这话有些哽住，他观察了两眼颜书，见颜书耐心听他言语，面色毫无变动，轻咳两声缓解了这一局面。

“你一定想问李四同我说了什么罢？”

“这都被您猜中了，赵伯伯您厉害啊！”颜书恭维着，又突然保障一番，“如今案子已结，说什么也影响不了判决结果了。”

“明日的太阳依然会升起，这日子还得照过，您说是吧？”

这话似乎是说到赵三心坎里头，他随即吐露了一番方才李四临被带走前对他说的话。

“我已答应收那李思思为义女，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为她早日寻个好人家。”赵三说完，长叹一口气。

今日的余晖已是残肢断裂染成的血色，如人目眼球中的血丝攀爬在天边，赵三上了年纪，眼中已是浑浊一片。

“老夫这酒是醒了，可有些人却再也醒不过来了……”

……

散愿亭木修门，地下阴牢中。

早早来到此地的凌霜与凌痕，同那守门的俩神兽一连打了半个多月的叶子牌。

这期间根本没人来为穆肃平反，凌霜看着脸上贴满条子神兽，指着他们鼻头笑。

“哈哈哈你们还称自己为神兽呢？赢一输九！！！”

凌霜抓到一好牌，一摊牌，“嘿！这把又是你们输！贴条子贴条子！啊哈哈哈哈！”

俩神兽也是不服气，甩牌叉手，“你们两个是不是出老千了？这半月里怎么赢这么多？”

“就是就是，我哥俩并肩作战居然打不过你们俩小毛孩？”另一神兽也应和道。

“放屁！技术不行就不行，扯什么有的没的？”凌霜指着这俩神兽一顿数落。

“我和凌痕在宗梦堂连我们少主都打不过，你俩还叫唤上了？”

“我怎么觉着这散愿亭外头好像没人呢？”凌痕在一旁观望外头，觉得这散愿亭这些日子似乎很是安宁。

“小肃哥！我挖了所有空牢房的砖头，根本就没有什么罪证与钱财啊！”神兽耳尖，听见里边突然传出一女子声音。

“什么动静？”随即便要起身去里面探看。

“你年纪大了，耳背了罢！再来再来！”凌霜摁下那正欲起身的神兽。

里头的穆肃一敲缪橙乐脑壳，“大小姐，都说了别这么大声，若真引来看守的神兽，你以为我俩只是关押这么几天的事吗？”

这几日穆肃在里头已然完全休养好，被杨掌门踢伤的地方也不例外。

“只要你找到那罪证，我们随时可以出去。”穆肃提炼出外袍上被那日楼不扬打出的印记，发觉这不是普通的粉尘。

而是——魇梦残魂捣碎而成的齑粉，有招魂下令的功效，能让鬼魂上身，也能让指定之人听从下印记之人的命令。

这种东西她一普通内门弟子怎么会有呢？

就事实而言，散愿亭就不可能出现这种东西，不论是木修与尘修，都以辅助冰、水、火、风修士为主，是万万不可能攒出那么多魇梦碎片，提炼出此等极品。

“可是空牢房里竟都没能找到？难道是藏匿在关押之人的牢房中吗？”

穆肃看着眼前的缪橙乐，这傻姑娘只会与自己干瞪眼，于是又偏转过头思考起来。

“可是，被关押的牢房是不可能再开启的啊，除非外界之人平反罪名……”

等等，有些事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穆肃心中暗道。

他脑中突然有个疑惑，那么一开始楼不扬她们是怎么将东西带进来的呢？

穆肃乍现一道想法——若是以关押某人为由，是不是便合理了？那财宝与罪证是否也是在那处？

“橙乐，听我说，你去门口找那凌霜与凌痕帮忙，问清楚我们进来之前，有没有内门弟子是把人带进来关押的？”

缪橙乐点点头，隐身而去，走到门外，看见凌霜与俩神兽还在打牌，又瞧见凌痕在旁边发呆，走上前撕了他额头上的条子。

“谁？”凌痕左顾右盼，没瞧见人，但隐约感觉有人拉他衣袖。

他便小心翼翼跟着走去，缪橙乐解开尘修秘法，通体碎片化般自下而上凭空出现在凌痕面前。

缪橙乐将所托事情同他说好，在一旁隐身等候着。

只见凌痕走到凌霜跟前，在他耳旁说起悄悄话，将缪橙乐所托事情将好。

凌霜很是上道，一边与俩神兽打着叶子牌，一边套它俩话。

“诶？这穆肃进来前，可有其他人进来否？”

俩神兽撇撇嘴，同时答道：“这是机密，不可说。”

“哦？不说？”凌霜突然站起身拔剑。

“那你们可要试试我俩宝剑之利否？”凌痕也提起宝剑，直指神兽要害处。

“这是何意？”俩神兽受制于人，不敢乱来，却见眼前这俩小子似乎是动了真格。

“三。”凌霜开始倒计时。

“好啊，宗梦堂派你俩来根本不是监察，是来窃取机密的罢？”俩神兽仍在逞口舌。

“二。”

“你俩敢这样对我们？我们可是远古神兽，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状告灭魇道家那处，你俩吃不了兜着走！”

“一！”